第三十七章 喜宴
鎮(zhèn)法司,是由官方奧法師最常見的供職機構(gòu)。
他們在全國統(tǒng)一的制服是胸口印著徽記的黑色長衫,酒紅色披風,腰間有一把制式寶劍。胸口徽記的不同顏色代表他們的七層職級。
對于絕大部分奧法師寶劍只能起到增加威儀的作用,畢竟奧法師一般不用兵器。也有人曾經(jīng)提議換成制式手槍。這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對。戶部認為這加大了無用的成本。大信鎮(zhèn)法司總衙認為劍好歹還有奧法師能用,槍除了擺設真是沒有用。禮部則認為保持鎮(zhèn)法司和其他機構(gòu)裝備的差異性是維系其權威的手段之一。
鎮(zhèn)法司的職責有三塊。第一塊是負責一切涉及奧法師的事件。這里的奧法師通常是指野法師,也有個別朝廷里的奧法師違法的。第二塊是負責皇家安全事務,這一塊是兼顧。因為整個國家的所有部門都可以說有這樣的職能。第三塊就是凡人機構(gòu)無法解決的事務。這一類主要是由“無能”的警緝司帶來的。
陳言長并不想和這樣的機構(gòu)打交道,但是他也不得不做好和這些人交手的準備。他要做的事一定會惹到這群兇神。到時候只希望他不會一個人對上一大群奧法師。
這群兇神平時很少露面,因為他們理論上并不負責任何巡邏,也就沒有必要現(xiàn)身。今天能夠出現(xiàn)在這里,想必是因為這是一位大信男爵的婚禮。
男爵是五等爵位里最低的,但也是世襲。作為勛貴集團的一員,有一定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而威遠男爵同時還是一個掌握小半個北宸經(jīng)濟命脈的巨商。勛貴因為功勛而顯貴,但是他們通常除了消耗朝廷的錢糧沒有任何建樹。而威遠男爵身為其中一員,卻不是國家蠹蟲,還能反過來納稅。所以爵位雖然不高,想來已經(jīng)是皇帝眼中的紅人。否則不會一度流露出將陸離憂嫁給他的想法。
當然,陳言長并不認為他們今日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男爵。從旁人的閑聊以及他從各種渠道了解到的信息來看。此地今天還至少應該有雄州各級高官;北宸各級大員;退休路過的荀星曜——奧法執(zhí)事并不是很有權力的職務,但是在高層的影響力卻是極為巨大的;還有那位今天差點成為女主角的陸離憂公主。相比之下旭虎飛蛟大佬,在這些人面前都只是不值一提。
婚宴就在鎮(zhèn)法司的注視下開始了。真是一場別扭的婚禮,當然旁人的評價里將別捏二字改為了別致。賈濤安有意地選取了一種具有強烈胡夷風格的婚禮,大約是很好的體現(xiàn)了他與旭虎之間割席的決心??墒怯忠驗榱晳T、風俗和傳統(tǒng)的原因,依然摻雜著大量中州文化的元素。陳言長看起來是有些不倫不類的,好在男爵地位足夠高,所有賓客只是鼓掌和歡呼。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他所在這桌人地位太低,不夠資格說三道四。
他所在的位置距離遠到都看不清臺上男爵和夫人的面龐。本來卓縉決定和他一桌,可是被請到前面去了,而他居然被安排來和韓睿、羅凌同桌。更為尷尬的是,韓睿就坐在他左邊。
拋開這些不談,他還算愜意,桌上的菜不錯。除了他基本叫不出名字,都不錯。有的他知道食材,雞、鴨、魚、牛、羊、鱉、肘子、豬肚。不幸的是,還有很多他連認都認不出來。
不對。他舔了舔嘴唇,這哪里是不幸,明明是萬幸才對??偹阄灏僭獩]有白花。要知道這么大筆錢,哪怕是梁笑應買單也讓他無比肉痛。
所以他甚至不太在乎臺上那些表演意味很重的禮儀流程,也沒有在乎其中又包含什么政治意義。只專心地等到最后有人宣布開宴,他才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地和所有人一道站起來鼓掌。至于接下來入場的彩旗劇團的表演與四周的鎮(zhèn)法司探員,全然都入不了他的雙眼。
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他抓起了自己的筷子??吹阶郎纤腥硕蓟ハ啻蛲?,他深知現(xiàn)在還不是拈菜的時候,又等到本桌一位歲數(shù)最年長的商人試探性地問:“要不我們用餐吧?”大家又一致點頭以后,他終于將一塊此前瞄了十分鐘以上的牛腩夾到自己碗中。
在別人慢條斯理吃下第一夾菜時,陳言長已經(jīng)成功的吃了第三種。遺憾的是他不但不認識,連吃都沒吃出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在他準備第四個目標的時候,注意到對面的王嵐茵在看著抿嘴笑。這讓他重新意識到,他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子陳言長,而是一位長袖善舞的商人,不覺有些尷尬。
在這樣一種心虛的狀態(tài),他自然而然地顧左右而言他。臉先轉(zhuǎn)向左邊,看到的是拈了一根青菜在碗里卻只是隨意撥弄著的韓睿。他猶豫一會兒,想到自己和對方卻是沒話好說。又轉(zhuǎn)向右邊,莉蒂婭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塊雞肉送到口中,慢慢咀嚼以后,忽然張開嘴,急促地呼出幾口氣,然后忙不迭地端起茶杯狂飲了一口。
陳言長恨不能拿一只手拍在自己額頭上。雞肉里這么多花椒,一看就很麻。這位莉蒂婭以前沒有吃過這些嗎?不過也好,這樣一來整個桌上看起來最丟人的不是他自己了??粗O驴曜?,對著滿桌的菜皺眉。他不禁偏過頭低聲問:“不合胃口?”莉蒂婭投來一個警惕而戒備的目光,隔了半晌才嗯了一聲??雌饋磉@對夫婦的隔閡還很深。
他沉默一會兒,低聲回應:“這個魚是甜的,這個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很嫩……”一面試菜一面他介紹了幾種他的口感和心得。莉蒂婭順著他的指點試了一下,最終對魚、烤肉、八寶飯以及一種小吃比較感興趣。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都是甜的。
一頓飯吃下來,陳言長注意到除了最開始的王嵐茵,根本就沒有人關注他。所以不久之后就故態(tài)復萌,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在宴席進行到尾聲,他半仰在椅子上,心滿意足。然后想到幾個小時后,他還要跳樓爬墻射擊炸樹,此刻吃這么多實在是自找負擔。
想到這里,他頭腦清醒了許多。今天的核心任務重新占據(jù)他的腦海。他的計劃里還有很多需要補上的環(huán)節(jié)。首先,他得想辦法將韓睿騙到適合他射擊的地方。該用什么方法呢?不要緊,恰好對方就坐在他身旁,不若一切從隨意攀談開始。
他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清潔完口腔。腦中已經(jīng)想好了一個有趣的話題來切入。他將頭探向韓睿,還沒有說話后者就驚疑地看著他,遠比莉蒂婭更戒備。他并不覺得自己到底有什么到處都招人討厭的特質(zhì)。不過考慮到自己的另一層身份是要暗殺對方的殺手,對方無論做出什么表情,事實上都應該是合理的。
他先賣了一個關子:“韓先生,我最近知道了一個秘密,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知道?”
“什么?”韓睿微微一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猶自強作鎮(zhèn)定。但語調(diào)的急促已經(jīng)暴露了對方的緊張。
他對韓睿的如此反應有些錯愕,因為這個話題并沒有針對對方的意思。他趕緊接著說,免得造成更多的誤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們見到的為余離憂余小姐是什么人?”出賣一下這位公主來拉攏一下與對方的關系,怎么想都是劃算的。反正這個秘密不值錢。但是,對方原本以為他掌握的秘密是什么?對方又在害怕什么呢?剛才一頓飯,整張桌子最心不在焉的就是此人。這背后是因為什么?
韓??粗?,沉默了許久。臉上的驚惶倒是慢慢散去,然后浮現(xiàn)出來的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在他都覺得這個話題繼續(xù)不下去了以后,韓睿才慢慢地說:“你才知道她是公主嗎?”
這次輪到陳言長有點小小吃驚了,他原以為自己比別人聰明,結(jié)果誰知道都知道啊。他這一瞬間的表情落入韓睿眼中,也讓對方臉上舒緩了下來:“否則林吾道為什么像只蒼蠅一樣叮上去?他需要地就是公主殿下沒有公布身份之前粘上去,否則他林家再有錢不過和你我一樣一介商人,想接皇親?那可是癡人說夢了。”
韓睿難得地說了一大段話,雖然語氣架不住對林吾道的譏諷。
“原來都知道啊,嘿嘿?!彼F(xiàn)在除了呆笑兩聲,自嘲一番,也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才好了。
“不然呢?林吾道難道連他有沒有這個表妹都不知道?”韓睿不以為然地順勢放下筷子,也端起茶杯。
“表妹?”他被這個稱呼給弄糊涂了。
韓睿剛剛輕松的臉色又嚴肅起來:“算是這個意思吧,嚴格論禮法當時不是?!闭f著低頭飲茶。一口茶喝了快一分鐘,顯然是想回避開這個話題。
陳言長眼看著剛開啟的話題就給聊死了,只好另起一段,這次就更顯得沒話找話說了:“剛才在門外你遇到一騙子吧?”
韓睿抬頭看了他一陣,用鼻子發(fā)出“嗯”的聲音。
“那你捅他一刀沒?”他決定裝成另一個受害者來描述這件事。
“捅他一刀?”韓睿一字一頓地說著,虛起的眼睛里閃出古怪的光。
他心里有些嘀咕,怎么和這人說話這么費勁,每句話說出來都得不到想要的回應。他只得陪著笑臉:“是呀,他不是賣防刺內(nèi)衫嗎?讓人捅他一刀,我試了,里面墊著鋼板呢?!?p> 韓睿盯著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眼珠漂浮不定地轉(zhuǎn)了幾圈,最后還是落到他身上:“他告訴我他是賣偽裝匕首的,說一捅人刀刃就會縮回去,可以用來制造假死。然后他說可以捅我一刀試試。”
兩個人相顧無言。良久之后,他才用殊無笑意的哈哈一聲來打破沉默:“這個死騙子。騙術還挺多,就是都不怎么高明?!?p> “快看,她來了。”這時他的腰間被某個肘部連續(xù)輕撞了幾次,與此同時傳來莉蒂婭的聲音。
“她來了?她是誰?”他轉(zhuǎn)過頭來,滿以為自己會見到公主殿下。然而,他并沒有注意到任何值得留意的人。
莉蒂婭晃著手中的小扇,白了他一眼,然后將眼睛挑向前面正在表演的彩旗劇團。陳言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上面正表演的是魔術。女魔術師正從帽子里抽出一只鴿子,引來寥寥的掌聲。
這個人陳言長見過一次,卻聽過兩次她的名字。原來她是彩旗劇團的演員。孫修竹。
忽然間,陳言長有了讓韓睿待在自己計劃地方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