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年七月初三,諸事不宜。
晚上八點整。
蘇州河畔。
和平飯店是座六層樓高的富麗堂皇的圓頂建筑,占地寬廣,裝修雅致,在十里洋場與六國飯店一時齊名,風(fēng)頭無二。
今兒又是黑龍會會長小野洋子親自舉辦宴會,場面更是輝煌,離老遠(yuǎn)就能看到閃爍著的“生日快樂”的霓虹燈光。
走進一看更是咋舌,飯店門口從左往右,高級轎車一字排開,從車牌號就知道來者盡是非富即貴的淞滬名流。
陳岑一身藍色洋群,陳眠也跟著換了一身人模狗樣的高級衣服,別的不提,陳眠一瘦高個,活生生的衣架子,今日里又特地帶了副文質(zhì)彬彬的金絲眼鏡,氣質(zhì)更顯儒雅,就連陳岑也不免多看了兩眼。
陳眠來前聽說過,劉家文早年曾在東瀛留學(xué),還娶了一個東瀛妻子并育有兩子。金陵城破后,劉家文舉家隨國民政府轉(zhuǎn)移到重慶,不料馬腳敗露,其妻被查出與日本黑龍會會長有勾連,劉家文一不做二不休判出國民政府,投身汪偽集團,用昔日戰(zhàn)友的性命換來一紙護身符。
陳眠今日的身份有點狗血,和偶像諜戰(zhàn)劇沒兩樣,以陳岑男朋友的身份出席宴會,這份活本來屬于白小龍??蛇@傻大個有眼無珠,沖裝了太歲爺陳眠,被后者一槍干在手臂上,此刻正躺在醫(yī)院呢。
二人攜手踏上樓梯,一位身著和服的年輕女子立刻滿臉堆笑的走了上來。此人個頭不高,體態(tài)平平,典型的東瀛長相,正是今日的正主小野洋子,她與陳岑不僅是報社同事,更是私交甚篤的閨中密友。
“洋子,生日快樂?!?p> 陳岑微微躬身,率先開口。
“謝謝?!?p> 出人意料的是,小野洋子的口音極為地道,要是陳眠所料不差,她應(yīng)該就是電視里常說的中國通。
小野洋子看了陳眠一眼,眼睛頓時一亮,
“阿岑,這位是?”
陳岑察覺到小野洋子的神色,生怕這愛犯花癡的沙貝東瀛姑娘主動倒貼,從而耽誤了今晚的計劃,立時把半個身子依靠在陳眠身上:“我男朋友,陳眠?!?p> 她說完不忘暗地里恰了一把陳眠腰部。
陳眠心領(lǐng)神會,笑著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阿岑的男朋友陳眠?!?p> “還真是一表人才呢,陳眠先生。聽你這口音,羊城人?”
小野洋子伸手禮貌一握,隨后迅速收回,將尺度把握得極好。
陳眠倒是有一絲愕然,這東瀛女人丑歸丑,對華夏倒是極為了解,甚至是能聽出他那淡淡的口音。
這有些不同尋常了,別說小野洋子一個年紀(jì)輕輕外國人,即便是土生土長的國人,也難以三兩句話聽出他的羊城口音。這個叫小野洋子的丑八怪,身份怕是有些不簡單,值得懷疑。
“不好意思,阿岑,你先帶陳先生進去隨便坐吧,我還有其他客人,就先失陪了?!?p> 小野洋子滿懷歉意地笑了笑。
“沒關(guān)系。”
……
……
和平飯店的大廳極為寬廣,足有兩百余平米,由此往上的幾層樓被全部打通,一眼往上去有近二十米高。木質(zhì)的環(huán)形樓梯上地毯奢華,天花板上吊燈富貴,滿滿的都是張愛玲小說里的淞滬味。
十幾名黑衣服服務(wù)生來回穿梭,為賓客提供服務(wù)。
陳眠假模假式的拿起一杯紅酒,帶著陳岑來到一處盆景旁,一陣耳語撕膜。
“這小野洋子干嘛的?”
陳眠借機打探著小野洋子的消息。
“黑龍會會長的千金,我在報社的同事?!?p> 陳岑坦白回答。
“她好像有點奇怪?!?p> 陳眠抬起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嘴,出門在外,不得不防備懂唇語的人。
“哪里奇怪?”
陳岑揮手向遠(yuǎn)處的幾個同事打個招呼,繼續(xù)說道。
“說不上來,就我的直覺。你不覺得她對我們國家太懂了嗎,竟然能聽出我的口音,她這個年紀(jì)的人,不太應(yīng)該?!?p> 陳眠伏在她耳邊繼續(xù)說道。
“我也覺得奇怪,但她好像沒什么反常舉動?!?p> “或許是我多想了?!?p> “或許吧。對了,你真是羊城人?”
“對?!?p> 陳眠點了點頭,忽然斜地里瞥見小野洋子走了過來,先是拍了拍陳岑的肩膀,隨后才松開了她。
“阿岑,戀奸情熱哦,”
她先是調(diào)侃一句陳岑,之后才向陳眠打招呼,
“陳先生,又碰到你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p> “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說這種話可是折煞我了?!?p> 陳眠滿臉堆笑,只不過他殺手出身,做事一貫直來直去,實在是沒法裝出很世故的樣子,這笑容怎么看都覺得很僵硬。
“去去去,自個一邊玩去,我和洋子說點悄悄話?!?p> 與之相反,特務(wù)出身的陳岑演技就自然多了,她看似對陳眠撒嬌,實則是示意陳眠去洗手間拿槍。
“行,那我自己走走,等會來接你。”
陳眠特意當(dāng)小野洋子的面離開大廳出了前門。
“兄弟,附近有賣煙的地方嗎?”
陳眠隨手拉住一位看守,故意問道。
“前邊,左轉(zhuǎn)第二條弄堂往里走,有一間小賣部?!?p> 那人不滿的看了陳眠一眼。
“謝了?!?p> 為讓這人記住自己,陳釀特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陳眠繞了一圈,越過圍墻來到洗手間。
好在一路上十分順利,別說變故,就連個人也沒碰上。
依著三長一短的敲門聲扣了三下門。
隔壁黯然一陣,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樂府詩:“山有木兮木有枝?!?p> “不如自掛東南枝?!?p> 陳眠低聲回了一句。這是接頭的暗號,楊觀與陳岑都曾反復(fù)強調(diào)。
果不其然,側(cè)墻下突然竄出一直滿是老繭,瘦如枯槁的手,手里提著一個紙袋子。
陳眠低眉看了一眼,不是槍支還能是什么?
他彎下腰接過袋子,里邊一共有五四式槍支四把,全是沒咬過人的新狗。
“一分鐘時間,檢查一下,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
“都沒問題?!?p> 確認(rèn)保險彈藥扳機都沒問題,陳眠應(yīng)和一句,才發(fā)現(xiàn)隔壁的人已經(jīng)不告而別,他無奈苦笑,將袋子夾在西裝里邊,轉(zhuǎn)身出了洗手間。
剛準(zhǔn)備開門,沒想到門外冒冒失失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陳眠急中生智,身子順勢一倒靠在墻上,整個人正好被門擋住,避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