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劉仲樵受命查案
劉仲樵記掛著朱希彩所托之事,遂在八卦嶺救郝天放之處探查,期望從被他殺死的黑衣人身上查出蛛絲馬跡來。只是日久,山林中并不見了那幾人的尸首。被路過之人掩埋或被野獸啃食也是常事,但劉仲樵并不甘心,繼續(xù)在林中仔細搜查。終于,在一根竹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羽箭。
這是一只倔強的箭,鐵質(zhì)的三角箭頭仍閃著明亮的光澤,不肯放棄當初它御風飛行的姿態(tài),穩(wěn)穩(wěn)地嵌身于竹子中,紋絲不動。劉仲樵使力才將它抽出。羽箭尾羽有損,但絲毫不影響它被再次使用。劉仲樵上下看遍,卻無半點標識可鑒。這也在意料之中,刺客也非傻子,既是暗下追殺,又怎會留下痕跡?但從箭支貫穿于竹子的方向看來,劉仲樵心頭還是一喜,于是,他將箭支收起,提劍向箭頭反方向繼續(xù)追查。
出了林子,漸聞水聲,很快,白練一般的柳河明亮亮地現(xiàn)于眼前。劉仲樵于淺灘處掬水洗臉,又見河水清亮如鏡之新開,水中各種鵝卵石色澤斑斕,一時興起,把查案之事暫拋腦后,玩起“水上漂”來。正玩得興起,忽聽身后傳來輕微的踏沙悉索之聲,他下意識地蹲下身子取地上的劍。不料,身后響聲已近,一柄冰冷的劍尖已快速抵在肩頸之上。他只得慢慢將身子直了起來。
劉仲樵試探道:“你是何人?”
對方不答。
“我初次下山,與閣下素不相識,更是無冤無仇,敢問閣下這是何意?”
“取你性命!”
“既然如此,何不動手?既然不動手,可否容我轉(zhuǎn)身?”
“都要死了,廢話還真多!”
劉仲樵感覺背后之人有些遲疑并未動手之意,迅疾扭頭低身,一個就地滾趟,取劍轉(zhuǎn)身。背后之人見其渾然不顧水濕長衫,滾出幾步遠跪立持劍,便將手中長劍一抖,挺劍前刺。劉仲樵揮劍磕開劍尖,左手同時將剛跪地時抓取的一粒石子彈射出去。對方急忙側(cè)身避開,手中劍并不凝滯,以一招“探海求珠”向前下方斜刺。劉仲樵此時已看清對方一身黑衣打扮,見其方才言語兇狠,心想莫非與正追查之事有關(guān),立即嚴陣以待,劍挽側(cè)面花,回鋒前指。二人你來我往,在淺灘處頃刻間已過近十招。劉仲樵正斗得興起,漸顯優(yōu)勢,忽聽黑衣人道:“停停停,不打了。”
劉仲樵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但手中動作并未停下,一招“抱虎歸山”,劍挽花收入懷中,劍尖指向?qū)Ψ角靶亍?p> 那人生氣道:“我說不打了,你聽不見嗎?”
劉仲樵確信這次聽清楚了,急忙收回劍勢,有些疑惑地看著黑衣人,“怎么,你這是要束手就擒嗎?”
黑衣人也不理他,自言自語道:“把我衣服都弄濕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劉仲樵哪里肯依?一身斷喝“站住”,一邊挺舉長劍指向黑衣人后背,道:“你這刺客好生奇怪,說,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蹤?是不是李皋派你來的,行刺朱中軍可也是他指使?”
“什么亂七八糟的。刺客,你說我是刺客?你看我像嗎?”黑衣人轉(zhuǎn)過身來,一面取了頭上綸巾,露出一頭烏黑的秀發(fā)來。
劉仲樵一驚,方知這人竟是一位姑娘,難怪剛才聽她說話怪怪的。驚嘆之余,他連忙收回劍,結(jié)結(jié)巴巴道:“刺客又不分……男女。既然……既然你不是,那……那你剛才為何在背后偷襲?”
“允許你在河邊玩水,我就不能開個玩笑嗎?”女子偏著頭問他,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
“你……這玩笑也是開得的嗎?”劉仲樵一聽,有些生氣道。
女子反倒笑了,“怎么,你在查案?你是官府中人?要不,說來聽聽?”
劉仲樵不理他,欲轉(zhuǎn)身離開,一邊喃喃道:“好刁蠻的丫頭,誰要講給你聽!”
不料,女子反而跟隨上來,道:“這霧靈山好大,你可不可以帶我上山?”
劉仲樵疑惑地看著她,只見女子繼續(xù)道:“我叫梁靈兒,來自獲鹿松溪?!?p> 劉仲樵曾聽師父陸中明提及過,松溪劍派掌門趙真武功超群,為人俠肝義膽,更是女中豪杰。兩派是舊相識,且有交情。劉仲樵看了一眼梁靈兒,道:“獲鹿距此遙遠,你到此地所為何事?”
得知劉仲樵正是霧靈宗弟子,梁靈兒高興不已。她從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道:“喏,送信呀,給陸宗主的信。信已送到,我就可以四處游玩了。對了,你不是在查案嗎?我索性陪你去查案好了。”
劉仲樵接過信一看,卻有些犯難了,回山上難保不被師父責罵,去查案則又耽擱了信件。他不禁埋怨道:“趙師父怎會讓你這么一位不靠譜的徒弟前來送信?你還是自己去送吧,我還有正事要辦。”
梁靈兒卻是不管,亦步亦趨地跟著嚷著要去查案。劉仲樵權(quán)衡再三,決定還是先去查案,信件可以伺機回山再送。而對于身邊忽然間就多出的這一個看似沒頭沒腦還會死纏亂打的姑娘,劉仲樵顯然有些無措,拿她沒轍,只得帶她沿河東南向而下,一面把事情簡要說與她聽。
行了約六七里地,方見一農(nóng)舍隱于幾棵樹下。二人走得乏了,上前討水喝。不料,房子空無一人,看來已荒廢許久。找了塊干凈地,二人坐下休息。梁靈兒道:“這樣尋查下去,好比泥牛入海。再說,也時過多日,既然他們從城外開始刺殺那個朱什么的,何不從城外查起?那里人多,相信總會有人看見的?!?p> 劉仲樵道:“是這道理。倘若再無線索,我倒還有一個辦法?!?p> “哦,說來聽聽?!?p> “你想啊,若是刺史李皋派人所為,自當從行伍營帳抽用精銳或起用身邊親信。而支郡兵出勤考編總會有簿冊記錄,只是……”
“只是什么?”
“朱中軍臨行前有過交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驚動他。倘若真是,怕也早已不留痕跡,設有陷阱等著人鉆也有可能。你說,該做何選擇?”
“這……這又有何難?當時與你交手的不還有兩人活著嗎?院中有礙,我們可從他們使用的武功與兵器查起啊。若在院中,單是查這,也能快些?!?p> 劉仲樵一笑,“有道理,等歇好了,我們這就行動。問人也好,查兵營也罷,再不濟查武功來路,總是有跡可尋,就不信揪不出人來?!彼贿呎f著,一邊從懷中抽出那只羽箭,仔細察看。
梁靈兒瞧見,也拿過來細看,上面并無半點標識痕跡,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來。梁靈兒認為留之無用,于是,隨手將箭扔棄在地。之后,話也不再多說,由坐轉(zhuǎn)躺,雙手做枕墊于頭下,打了個哈欠,道:“樵兄,你給看著點,我好久沒安穩(wěn)地睡過一覺了?!闭f完,竟閉著眼睛睡起覺來。
劉仲樵以為她會風風火火地行動起來,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只好抱劍守在旁側(cè)。
日升日落,轉(zhuǎn)眼已過去兩日。城外興隆鎮(zhèn)上,問詢無果。眼見這天又近午時,二人不免情緒低落。梁靈兒已換回女裝,一身粉裙,嬌媚中又透著一絲利落與刁蠻。她用手指指前面一處客棧,劉仲樵會意,二人遂舉步客棧,打尖歇息。店小二送上茶水,問過吃食,正欲離開,被劉仲樵攔住打探。店小二說話有些吞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梁靈兒心眼靈活,知那店小二貪婪,隨即拿出一塊碎銀擺放桌上。店小二見狀,嬉笑著將碎銀揣進胸前衣襟,直言相告鎮(zhèn)南的一魏姓食客曾言過此事。二人一聽,心中暗喜,匆匆用過膳食后直奔那人住處。
鎮(zhèn)南魏姓人家。木門上鎖緊閉,四下更無動靜。二人不肯作罷,遂翻墻入戶。院中寂然,二人警惕起來,躡腳輕推房門。正室內(nèi),卻見一漢子倒在血泊之中,人早已斷氣。劉仲樵上前查看,死者被一刀封喉,也瞧不出其他的端倪來。眼看到手的線索就這樣又沒了,二人抬眼相視,卻也無可奈何。
薊州,中軍帳。朱希彩穩(wěn)坐中央,諸將分列兩旁,有游奕副使(主巡營、防遏事)正在匯報軍情。朱希彩聞聽,道:“營中打架之事難免。新招兵員,互不熟絡,自有派系之分,只要不出逃或鬧出人命就好。依我之見,還是強加操練,日日勞苦不堪,何來心思滋事?我靜塞軍向來彪悍勇武,這種士氣定要在新人中訓練出來,而不是讓他們在窩內(nèi)逞強斗狠?!?p> 一旁的幾個散將與副將應諾稱是。
朱希彩看著隨身官又道:“幽州盧龍可有消息傳來?”
隨身官道:“暫時沒有。”
都虞候(親信武官)趙常也跟著搖搖頭。
朱希彩停頓片刻又道:“此行興隆,皆是兵員不足。雖然藩帥不知,但我薊州現(xiàn)招兵馬區(qū)區(qū)六千余人,恐也難遂他愿。而成德李寶臣擁兵數(shù)萬,冀州騎兵過千,單這人數(shù)上我們就與之懸殊頗大,沒有戰(zhàn)事則已,一旦禍起,哪還有招架之力?還不被人家一口給吞了?諸位將軍,可有什么良策?”
眾將無人應聲。此地地廣人稀,加之連年征戰(zhàn),死傷無數(shù),十室九空,想要募兵或強拉搶納,也都非易事。
“算了,此事我們再想辦法,今天就散了吧?!敝煜2收酒鹕韥恚值溃骸胺督?jīng)略使、趙虞候,你們二位留下,我們有事相商?!保ń?jīng)略使:主邊防軍事)
眾人散去,朱希彩則在幾案上鋪上城防圖,與范、趙一起商討起營防部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