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所說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并非虛言,虎眺崖整個地形似斜切的圓木,三面被懸崖包裹,北面有大片丘陵,一條蜿蜒下山的小徑藏在丘陵之后。下了山,便是新國的地界了。
虎賁人的城墻潛藏在丘陵之間,從鎮(zhèn)子往外看,除非登上虎眺崖,否則只會看到崇山峻嶺;若從外向鎮(zhèn)上看,就能看到巍峨的城墻。這里離集鎮(zhèn)甚遠(yuǎn),除了駐防的士兵,平日里無人在此處逗留。
新軍暫時停止了投石,虎賁軍得以喘息,將受傷的將士抬走救治。高聳的城墻如銅澆鐵鑄,雖承受萬鈞之重?fù)?,卻仍無損毀,甚至連一條裂縫都沒有。
宋夫人站在城墻上,向著新軍駐扎的方向眺望。百姓的居所,距離此地最近的也要一里左右,那就意味著新軍投石車的射程遠(yuǎn)在一里開外,這個射程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宋夫人的預(yù)期。
更奇怪的是,明明有射程更遠(yuǎn)、殺傷力更大的火炮可以使用,新軍竟然沒有啟用。
他看著遠(yuǎn)處坍塌的民屋,啼哭聲呻吟聲宛如在耳邊縈繞。
征集的士兵陸陸續(xù)續(xù)入伍,將士們分為三股,其一于城墻上戒備,其二籌備運(yùn)輸糧草,其三救助受災(zāi)的百姓。
宋夫人傳來鎮(zhèn)中先生,命其擬檄文,述虎賁境況,揭新國狼子野心,于天理所不容,棄天玄公子遺訓(xùn)于不顧,號召天下有識之士,共討之。
老吳頭原是將軍手下參軍,對此舉頗有疑惑:“虎賁人不信天,怎可以天道聲討新軍?”
宋夫人道:“虎賁人不信,可新軍中不乏信徒,龍門城亦然,洛國則信徒甚眾?!?p> 老吳頭道:“洛國不復(fù)當(dāng)年,如何指望得上?再說龍門城一向中立,雖能人異士眾多,若不能為我等所用,也枉然?!?p> 宋夫人道:“新軍今天可罔顧天道滅了虎賁國,明日就可以同樣的方式滅掉洛國。若真如此,龍門城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他們斷不會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我等現(xiàn)下只能堅(jiān)守待援,撐得越久,對新軍越不利?!?p> 老吳頭搖頭道:“這兩年鎮(zhèn)子的情況你也清楚,河水頻頻斷流,糧產(chǎn)銳減,照這勢頭,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儲糧和新糧都得耗光,若那時還等不到援軍,虎賁亡矣!”
宋夫人一言不發(fā)。
……
卻說白璃攸別莫起之后,歸家路上也目睹諸多慘象,詫異之余又擔(dān)憂家中叔伯們的安危,等疾奔回家,只看到大伯康甫臣,其余叔叔們都沒了蹤跡。
康甫臣等人原是瞻乾部下,受上任瞻乾托孤,照顧白璃攸,撫養(yǎng)其長大。
“竟敢不稟家中長輩,夜不歸宿,傳出去污了你名聲!”康甫臣厲聲質(zhì)問道,“外面危機(jī)四伏,好在你全須全影回來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跟你祖母交代?”
白璃攸垂下頭,低聲細(xì)語道:“大伯,我知道錯啦?!?p> 康甫臣哼了一聲,道:“你幾個叔叔分頭尋你去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們便在屋里等他們回來。”
知道叔叔們無恙,白璃攸也放心下來,她跟大伯討過饒,道:“鎮(zhèn)子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這般慘狀?”
康甫臣哼道:“咱們家這片不在投石范圍內(nèi),離得近的可就慘了?!?p> 他捋著胡須道:“新軍為何要突然發(fā)難?當(dāng)真奇怪!”
白璃攸奇道:“伯伯,新軍是什么?”
康甫臣不耐煩道:“給我安靜等著!”
一只瘦小的鴿子撲閃著翅膀,顫顫巍巍地落到門前,白璃攸將視線挪過來,盯著這小家伙,“咦?它的腿上綁著什么東西?”她將信紙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一摸兜里殘留些碎干糧渣,便順手喂給它吃。
“速來崖上!”信紙上四個小字力透紙背,白璃攸看了不禁心頭一緊,“這是師傅的字跡,莫非他出了什么事情?”
“大伯!”白璃攸匆匆走進(jìn)屋中道,“師傅命我速去崖上?!?p> 康甫臣閉著眼睛坐在屋內(nèi),聽聞此言立馬起身道:“他可有說所謂何事?”
白璃攸搖搖頭,道:“信上只有四字,再無它言,我想也許是情況緊急,師父才……”
康甫臣自言自語:“有何事非要撿這個時候商量呢?”他在屋中來回踱步,半晌,袖手一揮道:“罷了,我同你一道!”
康甫臣留了一張封信告知去向,之后兩人倉促動身,向著崖頂方向去了。
……
李青松兩次在比武大會中敗給劉汝真,連連遭遇挫敗的他,對于習(xí)武意興闌珊,也就不怎么去武館了,幫家里忙些生計(jì)。
陳雪有時會去幫他,卻總被鄰里開玩笑。陳雪一來,大家便喊,青松青松,快備八抬大轎迎你娘子。不對不對,新娘子呀,是自己來的,哈哈哈……
每到此時陳雪便羞紅了臉,李青松若出來迎她遲了,必然得好生哭上一場。
李青松的母親很是喜歡陳雪,若是李青松迎她遲了,便把李青松臭罵一頓,將陳雪抱在懷里安慰。二人的長輩對這一對小人滿意得緊,待二人再長些,便該將婚嫁之事擺上臺面說。
過了今年,李青松便十七歲,說懂事也懂事,說呆卻也算青瓜蛋子一個,此時的他正躺在床上,盯著房梁出神。
他時不時地想起陳雪,那個從小時候起就總跟在他身后的人,那時的她和自己一起在地上摸爬滾打,臟兮兮的,大大咧咧,怎么現(xiàn)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真搞不懂。不過,她現(xiàn)在這樣子,說不出來的感覺,真好看,每次見到她,心就要跳出來一般。少年漲紅了臉,忸怩起來,把被子蒙過頭頂。
陳雪也無眠,盯著房梁怔怔出神。她想起那晚的月色,月色清冷,月光下的少年卻閃著微光,這一小團(tuán)溫暖,竟讓她沉醉。她干脆靠著少年的肩膀,心兒撲通撲通直跳,她覺得這聲音快要溢出胸膛,她害怕被他聽了去,想要離開,卻又不忍這一抹暖意,就這樣罷。
她記得,隔了很久他才開口說話。
“知道嗎,春季的泥土和其他季節(jié)的泥土,是不一樣的味道。因?yàn)榇杭镜哪嗤?,承載著好多好多花,有紅的、白的、粉的、紫的……它們都很好看,也都好聞。但是,春風(fēng)冷,可你是溫?zé)岬??!?p> 她聽了,羞紅了臉,就像月光下幽幽綻放的一朵小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