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比武結(jié)果,飛鳥、望月自然已經(jīng)是承道苑囊中之物。但承道苑位于龍門城,向來中立,百年來從未依附任何勢力。把如此寶物拱手相讓,新國又能落得什么好處呢?
新國俠客心有不甘,紛紛請歸虛真人主持公道。
歸虛真人三緘其口。
程梁則望著魔教遠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再見莫起,不知是敵是友。
梁恭出面調(diào)解道:“諸位英雄,朝廷親自制定的規(guī)矩,豈容肆意踐踏。賀博士技壓群雄,咱們該祝賀他才是!再者,白璃攸姑娘生死未卜,飛鳥、望月無從談起,該是朝廷向承道苑賠罪,無法兌現(xiàn)承諾!”
已經(jīng)有不耐煩的俠士離開伏虎臺,這次比武大會顆粒無收,想必他們將在英雄樓酩酊大醉一場,然后再啟程各奔東西。
梁亭和仍在白璃攸身前,不過這次在他身前站著的,卻不是魔教護法,而是承道苑地苑博士,賀子閑。
東方不平道:“師弟,非賀博士不能救白姑娘,你這樣做是在害她!”
梁亭和眼窩泛紅,道:“他真的會救白姑娘嗎?”
賀子閑面無表情,道:“她是生還是死,未有定數(shù)。但她若離了賀某,必死無疑!”
阮清明拽走梁亭和,訓(xùn)斥道:“不就是一個女人,犯得著為她哭哭啼啼嗎?真是沒出息!”
梁恭召來馬車,將白璃攸好生安置,再交由賀子閑,道:“賀博士武功卓絕,膽識過人,呆在承道苑未免離世太遠,不能一展胸中抱負(fù)。若不嫌棄,隨時可到新國都城浥陽找梁某?!?p> 賀子閑施禮謝過,婉拒了梁恭的邀請,與許鷹、頓巴一道,沿七里長廊悠悠遠去。鰲霸等一干俠客只能吹胡子瞪眼,目送承道苑一眾人漸行漸遠。
“荀矩道貌岸然,負(fù)心薄幸,實乃不義小人而!遇見承道苑中人,盡可殺之!”母親告誡賈淵的這句話不斷在耳邊回響,只是現(xiàn)在的他,與三人中任何一人都相距甚遠,他埋下頭,不遠不近跟在后面。
“大哥!這次怕是要丟了差事。依弟弟看,咱們還是尋個山頭,打家劫舍,倒也逍遙快活!”賴?yán)洗笠槐菊?jīng)地建議道。
李朝宗打了他一腦殼,罵道:“狗屁!有大哥在,豈會讓你們丟了差事?沒看到嗎,那倆孩子,可不是我們放走的。若是梁大人有心留他們,以歸虛真人的身手,今天誰能走得了?”
賴?yán)隙嚴(yán)先唤猓娂娮穯枴?p> 李朝宗道:“咱們回到衙門,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太守慣會揣摩人心,知道朝廷是什么意思,斷然不會追究我們的過失?!?p> 三人跟在后面嘰哩哇啦,李朝宗一人在前,捂著耳朵健步如飛。
未時已過,烈陽不再,微風(fēng)漸漸吹起,長廊沿岸垂柳徐徐擺動。
梁恭本來擺了晚宴,但他有心款待的人,都不會留下做客。
洛城三友剛要離開,被東方不平叫住,追問道:“虞苓呢?你們把她如何了?”
柳岱道:“虞苓姑娘對東方大俠意義非凡,我等自然好生照看!”
阮清明上前一步,伸手阻攔道:“不交出虞姑娘,今天別想離開這里!”
“哦,是嗎?你們的東方師兄傷成這樣,你有何底氣敢這樣同洛城三友講條件!”康晴兒寸步不讓。
柳岱平靜地看著東方不平,一言不發(fā),似在等他做出抉擇。
梁亭和低下頭,他知道,他們師兄弟三人,已經(jīng)沒有選擇。半晌,他抬頭,等待師兄的一句話。
東方不平根本不會想到,虞苓會等他十三年,他不過是花了一年時間,守護她,為她贖身。本是截然不同的兩條人生路,竟陰差陽錯地重合,成就一段孽緣。
“走吧……”
“咳咳……”東方不平再吐一口鮮血,著兩位師弟將他扶起,語氣雖弱,其中分量卻比磐石更重,“一旦痊愈,區(qū)區(qū)定將登門討人。若她有絲毫損傷,東方畢生與爾等為敵,直到取下爾等項上人頭!”
柳岱拱手拜別,三人踏上回洛國的路程。此番臨行前,洛國大王何靖之曾秘密接見他們數(shù)次,四人推心置腹,談及民生國事,多有嘆息。
何靖之有心改革積弊,以圖強國。但朝野之上,滿是太后黨羽,樹大根深,利益錯綜復(fù)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洛國百姓戲言,再有十年,這洛國怕是要改朝換了外姓。
回想起兵敗之時,也是大王親自為其說情,免三人一死。此番出行,空手而歸,難免傳揚出去,到時候大王在朝中只怕是更受詰難。
柳岱只覺得愧對其主,無顏回到洛河。他長嘆一口氣,姚戍與康晴兒各自拍拍他的肩膀,三人相視,共相勉勵。此去路遠,尚需苦行。
……
夜深人靜,星空璀璨,仲春的晚風(fēng)尚且清冷。梁恭獨自站立,呆呆地望著夜空。倏然,繁星開始閃爍、旋轉(zhuǎn),搖曳的銀光,畫出無數(shù)道圓圈,梁恭兩眼發(fā)黑,便要摔倒。這時,一股溫暖的香氛匆匆飄來,佳人如水,溫柔而又曼妙,扶著他站起。
“殿下,你沒事吧?”來者正是蘇蓮姬,新國太子的正室,梁恭唯一的妻子。
其實,早在十步之前,梁恭就嗅到了她的芬芳。
梁恭道:“蓮兒,路途顛簸,天氣尚寒,你怎么來這里吃苦?”
蓮姬蹙著秀眉,關(guān)切道:“臣妾掛念殿下身體,在宮中始終是放心不下,幾次央求父王,他終于答應(yīng)我來看你。臣妾備了殿下常吃的藥,這便去煎了給殿下服用?!?p> 梁恭擺擺手,微笑道:“不必了,有你在,便是良藥。你瞧,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蓮姬面上微紅,道聲天冷,脫下自己的氅衣,披在夫君身上。
梁恭攬過蘇蓮姬,兩人一起披著大氅,共賞星空。
“你說,虎賁人為何執(zhí)著于觀天象呢?”
“……可能,是因為天空太美了吧……”
……
馬車內(nèi),幾人圍著莫起而坐。他昏過去已有兩天兩夜了。桑卓與朵婭輪流登場,一刻未中斷過對莫起的真氣輸送??伤拖駛€空心竹筒,這邊進,那邊出,真氣蕩然無存。
此次武林大會,魔教大有斬獲,老教主逝世固然令他們惋惜,但有新教主繼往開來,分崩離析的黑水血刀門,復(fù)興有望。更何況,若是莫起愿意,望月與飛鳥便是魔教囊中之物。
不過,莫起的教主之路注定坎坷。即使有桑卓、朵婭和平措相助,也難以令西域八千教眾信服。單說阿里甫,兩天里多次出手殺他,要為平措報斷臂之仇。若不是其他人攔著,莫起早做了他的刀下鬼。
“這都兩天了,他怎么還沒醒?他感覺不到餓嗎?”說話的是秦牧。
江虹道:“若是那位白姑娘坐在這,說不定一天他就好了?!?p> “怎么,你是覺得自己比不上白姑娘?怕我們教主看不上你?”朵婭心情愉悅,與江虹開玩笑,“不必?fù)?dān)心,依我看,你若是全心全意伺候教主,讓他活蹦亂跳的,他未必不會喜歡上你。”
江虹啐道:“誰稀罕!他若好了,我便立馬宰了他,報仇雪恨!”
幾人哄然大笑。
朵婭意味深長道:“既然如此,何必救他呢?”
江虹剛要反駁,朵婭修長雙指輕輕點在她唇上,莞爾道:“不必回應(yīng)我,先去問問你自己吧?!?p> 秦牧問道:“我們還有多久才到你們的地盤呀?誒,那里好玩嗎?”
平措答道:“快則兩個月,慢則三個月,便會到了。西域廣袤,血刀門只是一角,若小俠有興趣,日后可在西域多多逛一逛,體會西域與中原迥異之處?!?p> “都有什么呀?”秦牧問。
“浩瀚無垠的沙海,戴著花園的房子,白皚皚的雪山,噴香流油的肉串……”平措一一列舉著。
這是白璃攸的祖母曾經(jīng)給她描繪的場景,原來,說的便是西域??峙滤龑⒃邶堥T城承道苑度過一段時間,生死難料,也許永遠都去不到這些地方了。
而莫起,即將踏上西域,離他掛念的龍門城,離馮湘所述那個能找回他身世的地方,也越來越遠。
山高水長,歸期,未有期。
第二卷《一戰(zhàn)成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