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大糞,行啊你,聽說比賽挺‘出彩’?。 ?p> “就是,《柴一》讓你給彈成這樣,老柴的棺材蓋都要蓋不住了吧!”
“恨不得從墓里面爬出來找他算賬呢!”
“啊哈哈哈哈!……”
“哎,別這么說,也不賴郎豕呀!人家魯大師早就批評過《柴一》了(注1),是曲子不行,和郎豕沒關系的!……哈哈!……”
“對!老柴當時就應該把手稿獻給郎豕,然后……”
“然后這世上就沒有《柴一》了……氣得直接給燒了!”
“哈哈哈哈……”
4班的幾個男生端著飯盆過來,圍著郎豕坐了一圈,笑得都快背過氣去了。
一隊比賽回來之后,郎豕在臺上的窘態(tài)已經成了最新的搞笑段子,在他的好哥們兒圈里傳了個遍。
郎豕倒是不生氣,他知道哥們兒們都沒有惡意,這是男生間的相處方式。
“郎豕,你跟我們說說,你當時想什么呢?嘿嘿……”
“想什么?我想你們幾個是不是欠揍呢!”
“哎哎別打,別打,”男生假裝一副害怕的樣子,抱著頭說:“打死我你們就永遠也不知道真相了!”
“真相?”
這倒是勾起了男生們的興趣,郎豕也好奇地看著,看他們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我聽可意說他哥說學生會主席袁藝聽她女朋友說……”
“干!你小子也找打啊,快點的!”
“哦好,好。他女朋友說,郎豕比賽的時候,有個女生一直在臺下為他祈禱呢!啊哈----!”
“嗚----!”
男生們起哄地看著郎豕,而郎豕則輕蔑地笑著,嘁,這種老套路,還以為他們能編出什么有創(chuàng)意的故事來,他才不會上當。
“哦?是嗎?哪個班的?長得漂不漂亮?”郎豕也跟著耍起貧嘴來。
“袁藝她女朋友說是她同學,高一7班的查小逸!”
郎豕的笑容僵住了。
他對查小逸的好感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他們是怎么知道的?這種玩笑可不能開,這會給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郎豕收斂了笑容:“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真的要揍你了!”
“哎!查小逸,你過來解釋一下!”
“嗯?”郎豕趕緊回頭去看。
“你們看!郎豕他認真了!就是這么回事,哈哈!yes!”幾個男生擊掌。
“我去你的!”
男生們向著各個方向一哄而散,留下郎豕一個人在餐桌前懊悔:“壞了,被這幫臭小子詐了!”
.
下午,郎豕擔心他們會在二隊比賽前口無遮攔地開玩笑,讓小逸聽見了影響情緒,他特意跑到了音樂廳后臺,想問問查小逸準備的怎樣了,或者告訴她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
其實,他知道這也是借口,他只是想找個借口多表示一下關心,再怎么說,像上次那樣把女生弄哭總是不對的。
他看到她們班的班長在給她講解上臺后的注意事項,他很想對那個男生說:“你才有多少演出經驗,你讓開,我來講!”
可是他不能這么做,人家是“本職工作”,而郎豕跑到后臺來本身就已經算是老頑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不然老頑童會真的用腳踢他的屁股。
“郎豕學長?你怎么跑到后臺來了?”
謝天謝地,她終于看到自己了,郎豕醞釀了一下情緒,想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偶然路過。
他捋了捋頭發(fā),剛要開口,她卻說:“馬上要上場了,拜拜!”
郎豕被噎得直咽口水,看著老頑童把隊員都叫了過去,郎豕的心里竟然還冒出了一個檸檬:為什么自己不在高一7班呢?在校樂團二隊也行啊!……
他意識到,他們之間有隔閡了,他需要時間來彌補,是的,他需要在一起的時間!
.
“一會兒就按照我說的,以指揮臺為界,一提琴、二提琴、長笛、單簧管、小號、圓號、打擊樂、鋼琴從左邊上場,柯佑楠你負責組織好隊形!中提琴、大提琴、貝斯、雙簧管、英國管、大管、長號、低音號從右邊上場,張毅你管起來……”
老頑童還在滔滔不絕地交代著上場的事情、座位的事情、舞臺紀律、演奏的要求……
按照舞臺上的座次,蔣雯雯是站在小逸左邊的,她現(xiàn)在看起來十分為難地對小逸耳語著:“小逸……我……”
查小逸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戳她的腰,回頭:“嗯?怎么了雯雯?”
“小逸……我有點……”
“怎么了?”小逸迷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喂嘿!你們兩個!”
老頑童發(fā)現(xiàn)了她們沒有在聽,不過時間也不允許他發(fā)火訓話了,他拍著手給大家打氣:“都明白了吧!走走走,去候場!大家都要加油!”
“堅持一下,雯雯!”
小逸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也許是不舒服了。
蔣雯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舒服,小逸的心里也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揪著。她朝著走向舞臺對側的蔣雯雯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等上了舞臺,兩個隊伍又合攏在了一起,查小逸和蔣雯雯挨在一起坐在了舞臺正中的位置。剛坐下,就聽蔣雯雯又悄悄對她耳語道:
“小逸,我跟你說個事……”
面前的一排聚光燈明晃晃的,查小逸看不清舞臺下面的情況,但她能感覺到幾百位觀眾聚焦在她們身上的目光。這種時候,她如何幫她?
小逸也不敢太過明顯,只是微微地把頭側向了她,極輕地說:“你到底怎么了……雯雯?”
“……昨天晚上,袁藝正式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了!”
“哦!……那不是好事嗎?……”
“你不知道……我……哎……我好緊張!……”
“緊張什么?你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去年,咱們宿舍過生日那次,不是誰都能讓袁藝組織那么大的party吧?……”
“不,你不知道……我是說他昨天‘正式’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了……哎呀我……我怎么和你說……反正以后不一樣了!……”
“有什么不一樣?”
“……他要是有一天……他……”
“沒事的,不會的!”
“……”
“大不了再找一個!”
“……!……他現(xiàn)在就坐在臺下呢……我真的覺得好緊張……”
“緊張什么?!……大家不是都在這么,又不是讓你獨奏!……”
“……”
老頑童介紹完了附中二隊的參賽曲目,轉過身來發(fā)現(xiàn)雙簧管竟然和長笛在臺上聊起天來,氣得他瞪著一雙眼珠子無聲地喝道:
“還聊呢?。”荣惸刂恢?!”
老頑童心想,昨天一隊出意外,今天二隊又這樣吊兒郎當,這幫孩子專門挑節(jié)骨眼兒上搗蛋,這是存心要把他氣死??!
“今天誰再出錯,回去打屁股!”老頑童瞪著眼嚇唬小逸,一抬手道:“長笛預備!”
格里格《培爾·金特第一組曲》,郎豕終于有機會坐在觀眾席上聽她認真地演奏了。他覺得,當長笛由查小逸來演繹,聲音竟是如此甜美,整個樂隊都好像跟著溫柔起來。
郎豕閉上眼,這也許是他聽過的《晨景》里最動人的一個版本了------是的,查小逸的笛聲有了感情,她想說的話全部都在這唯美的樂句里;而幸運的是,這恰恰是一種郎豕聽得懂的語言。
他仿佛能透過這笛聲,看見她的所見,感受她的所感。在這少有的時刻,他聽得出,她是完全敞開心扉的,沒有絲毫的顧忌。
一顆善良的少女心就這樣觸手可及,美好得就像夏夜的微風淡淡地溶了曇香,早春的細雨輕柔地潤了心田……那樣純粹。
查小逸認真地演奏著,她能聽得見身旁的蔣雯雯氣息在顫抖------她真的很緊張,可是她在害怕什么呢?是美好的愛情嗎?
查小逸不知道愛情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也許,她們這個年齡說“愛情”還太早了點,但,那也絕對不應該是什么可怕的東西。
當她演奏到《培爾·金特》第四樂章的山妖主題,她憶起了那晚與郎豕學長的爭吵,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也許蔣雯雯所擔心的,就是女孩子一朝把唯一的真心拿了出來,剩下的全部余生都在祈求著那片真心不要被糟蹋、拋棄。
.
比賽結束之后,袁藝闖進了后臺,他先是禮節(jié)性地向大家道賀了幾句,然后便徑直走向了正在收拾樂器的蔣雯雯:
“雯雯,祝賀你們演出得不錯!”
“哦,袁藝,你……你來啦……”
查小逸在一旁擦著笛子,一邊注意著她的好朋友蔣雯雯。比賽結束了,但她好像依然很緊張。
袁藝一抬屁股,坐到了蔣雯雯面前的案桌上,說:“晚上我們還去唱歌吧!”
蔣雯雯聽了,神情略顯慌張,她看了看小逸,說:“晚上?……噢,今晚……我們宿舍有活動,我就……不去了……”
查小逸詫異,今晚宿舍有活動嗎?她怎么不知道?
“走吧!我請客,叫上你們宿舍的一起!”
“哎!我……真的不去了……”
蔣雯雯掙脫了袁藝的手,小逸看到她向旁邊躲了躲??稍囈琅f堅持,他上前一步,摟住了蔣雯雯的肩頭:“嗨呀!走吧走吧!我請你吃你最愛吃的海鮮石板燒!”
查小逸看著蔣雯雯為難的樣子,她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不是她想象中,愛情應該有的樣子!
她像是被一股力量喚起,一個跨步上前推開了袁藝的臂膀,把蔣雯雯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雯雯說了她不想去!”
查小逸的嗓音本就明亮,她斬釘截鐵的一句呼喊,讓候場室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抬頭看了過來。
袁藝覺得沒面子,男生最害怕丟面子。他放開了蔣雯雯,轉而繃著臉向查小逸喝道:“干!你有沒有搞錯!她是我的女朋友唉!”
查小逸用余光看到桌上有一支斷了馬尾的舊琴弓,當下,她一把抓起琴弓,弓尖直指袁藝的鼻尖:
“是你的女朋友,又怎樣?!”
搞什么?查小逸要做什么,難道還要和他動手不成?簡直莫名其妙!
不過,袁藝環(huán)顧四周,知道這里現(xiàn)在是7班的“主場”,他憤憤地哼了一聲,扭頭出了候場室。
在對面的角落里,柯佑楠擦拭著自己的提琴。他把查小逸的這場“出擊”完完全全地看在了眼里。他在心里默念道:查小逸這個女生,還真是有點意思呢!
·
·
·
·
----------------------------------
注1:1874年,柴可夫斯基完成了《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的手稿,本打算獻給鋼琴家魯賓斯坦,卻沒想到遭到了他嚴厲的抨擊,隨后柴可夫斯基將手稿獻給了德國指揮家漢斯·馮·彪羅,是彪羅在1875年的首演讓這部作品聞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