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彩鈴動（二）】春來云輕思潮涌，一目血染夢成空
跟江凌江團兒相處兩天后，夜嵐風的腦子里就全是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了。
這天他開開心心地告別了江凌和江團兒，回到家里看到媽媽在迎接自己。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把好心情跟媽媽分享。
“媽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跟別人講哦。”
媽媽：“哦？小風有自己的秘密啦？是什么呢？”
夜嵐風：“媽媽，我這兩天交了兩個朋友呢?！?p> 媽媽：“小風交新朋友了呀，他們是誰？”
夜嵐風：“他們說自己是游俠，就是四處行俠仗義的那種.....”
媽媽像是有些害怕，冷不丁道：“你是怎么認識的村外的人？”
夜嵐風詫異地望了媽媽一眼：“我在山里閑逛的時候遇到的呀?！?p> 媽媽點了點頭。
夜嵐風繼續(xù)道：“媽媽，我覺得外面的世界真的好精彩呀，我們一直在這個小村子里，實在是太封閉了?！?p> 媽媽不語。
“根據(jù)江凌他們所說，做一個游俠好瀟灑啊，我也好想過那樣的日子呀?！?p> “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出去游歷山水，做一個正義的人?！?p> “當然啦，到時候我會時不時回來看看爸爸媽媽，不會讓你們擔憂的......”
“媽媽你給我的鈴鐺還沒有響，我想是我們這里的日子太清淡啦，等我以后走江湖時，說不定它就響起來了?！?p> “媽媽放心，以后我肯定會像媽媽說的那樣，做一個善良的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p> “媽媽，小風好像快點長大呀，長大后小風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呢......”
夜嵐風滿懷憧憬地期待著未來的日子。
可是他說著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他媽媽的眼睛紅了起來。
“媽媽你怎么了？”他停下了講述，望向媽媽。
可是媽媽并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緊抱住了他，淚水抑制不住地流下：
“小風，媽媽、媽媽沒用......”
“媽媽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救你出去......”
夜嵐風不明所以，他慢慢拍著媽媽的背，安慰著媽媽的情緒。
......
此后的一天里，媽媽依然保持著溫婉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夜嵐風感覺她總是在看著自己。
仿佛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夜嵐風倒是沒多想，媽媽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所以她的反常舉動并不會引起重視。
此刻他與江凌江團兒走在一起，腦子中想的都是和二人一起離開。
這個念頭在與江凌江團兒相遇的那天就有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fā)強烈。
“江凌，外面的世界......真像你說的那么美好嗎？”夜嵐風猶豫地問道。
江凌回答：“其實我所說的只是世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真正精彩的部分我也沒遇到呢?！?p> 夜嵐風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想要跟你一起走的話，你會不會答應呢？”
江團兒正追著蝴蝶呢，聽到他的話便停下了手，歪著頭看向夜嵐風。
江凌想了想道：“當然可以呀，只是你還有爸爸媽媽，你還有牽掛的，他們可能不會答應?！?p> 江團兒倒是很想多一個同伴，她說道：“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爸爸媽媽嘛，說不定他們就同意了呢。”
夜嵐風點了點頭，他決定今天回去就征求一下爸爸媽媽的意見。
江凌看著表情堅定的夜嵐風，突然問江團兒道：“今天我們不查黑山了，帶小風去小鎮(zhèn)上看看吧？”
這幾天他們已經(jīng)把黑山里里外外探查了個遍，已經(jīng)確定沒有古怪之處了，再查也是浪費時間。
不如帶夜嵐風去看看外面的人間。
江團兒開心道：“好呀，我們?nèi)ベI糖葫蘆吃，小鎮(zhèn)上賣的糖葫蘆可好吃啦?！?p> 她眨著眼睛望向夜嵐風，眼中滿是期待。
夜嵐風心里突然刮起了喜悅的旋風，他覺得自己要被這風給吹暈了。
在江凌和江團兒的注視下，他愣愣道：“真......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快點走吧。”江團兒抓起他的胳膊，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向小鎮(zhèn)方向跑去。
江凌看著二人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趕緊跟了上去。
......
半個時辰后。
“小風，那個一根竹簽上串著幾個山楂的東西叫做糖葫蘆，可好吃啦?！苯瓐F兒指著不遠處說道。
夜嵐風不解道：“山楂都很酸吶，怎么可能好吃？”
江團兒：“你看到上面那層黃黃的東西了沒？那些都是糖，甜味和酸味的結合就是糖葫蘆的精髓哦?！?p> 夜嵐風聽著她的介紹，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
江團兒把夜嵐風的興致激發(fā)之后，向江凌伸出了小手。
江凌很懂事地掏出了幾文銅錢，交到了江團兒手上。
江團兒拿到錢后，開心地帶著夜嵐風跑去買糖葫蘆了。
過了不一會兒，她就和夜嵐風走了回來，手里拿著糖葫蘆。
“喏，這是給你的。”江團兒遞給江凌一串后，迫不及待就吃了起來。
夜嵐風從沒見過這東西，所以他仔細觀察著江團兒的吃法。
江團兒先是咬下了那塊最大的糖皮，夜嵐風便也咬了口糖皮。
兩人的小臉上同時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江團兒砸了咂嘴后，又咬下了一口山楂。
夜嵐風連忙跟著咬了口山楂。
兩張小臉上同時出現(xiàn)了苦著臉的齜牙咧嘴。
江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不知道這兩人在搞什么東西。
他一口就把一整個山楂吃了下去，甜味和酸味在口中混合，刺激著他的味蕾。
他滿意地嚼著，心里暗道這才是糖葫蘆的正確吃法，江團兒那樣怎么可能品嘗到糖葫蘆的美味。
......
“小風，你看到那個軟綿綿像云一樣的東西了沒？”江團兒望著幾米外，對夜嵐風說道。
夜嵐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個人正拿著幾團掛在竹簽上的白色東西，大聲叫賣著。
“那是什么呀？”夜嵐風問。
“那叫棉花糖，軟軟的可好吃啦?！苯瓐F兒誘惑道，“要不要嘗一嘗？”
夜嵐風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不知為什么棉花還可以吃，但根據(jù)過去幾十分鐘的經(jīng)驗，江團兒推薦的食物肯定都差不了。
兩個小家伙一起回頭看向江凌。
江凌無奈地掏出了銅錢，遞給了江團兒。
兩人拿到錢后高興地跑走了，等江凌再看到他們時，他們的臉上都已經(jīng)掛了幾朵不小的棉花糖。
江凌很疑惑，怎么吃棉花糖還吃到臉上了？
正在他納悶之時，江團兒和夜嵐風以相同的姿勢，張大嘴把臉埋進了棉花糖中，用力咬著軟軟的糖。
江凌心下感覺一陣好笑，拿出干凈的手帕來，準備幫他們擦臉。
......
“小風，這個是算命先生，據(jù)說可以算出你未來的事情哦?！苯瓐F兒道。
夜嵐風看著那個旗子上寫著“趙半仙”、正在無精打采摳腳的老先生，眼中滿是好奇。
“未來不應該是由我們決定嗎？為什么還能算出來？”他很是不解。
江凌道：“只是給人們一個美好的愿想罷了，你可以把算命當成是一種娛樂，別當真就行?！?p> 江團兒見夜嵐風有些意動，便拉著他走到了“趙半仙”的小攤前。
“哦？二位是要算什么東西嗎？”趙半仙見來了生意，連忙正襟危坐，瞬間進入了仙風道骨的狀態(tài)道，“二位先不要說，讓老夫來算算?！?p> 他手指掐了個決，口中好像在念叨著什么。
江團兒和夜嵐風好奇地看著他的表演。
過不多時，趙半仙吐了口氣，仿佛看破天機般笑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錯的話，二位是來算姻緣的？”
江團兒和夜嵐風愣了一愣，站在他們后面的江凌則差點兒笑了出來。
“不是啦，我們算什么姻緣?！苯瓐F兒嫌棄道。
趙半仙心里尷尬，但表面上卻平靜笑道：“老夫只是開玩笑而已，兩位年紀輕輕自然不會看姻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位是來——”
“求富貴的！”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年輕人嘛，總是有些事業(yè)心的，尤其是在女伴旁邊的男人。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團兒和夜嵐風還是搖了搖頭。
“哈、哈哈，只是為了讓二位樂呵樂呵而已，老夫自然是知道二位來意的......”趙半仙額頭有了幾滴冷汗，“二位一定是來......算功名的？”
江凌不想再聽他亂猜，直接丟過一錠銀子道：“給我們算一卦?！?p> 說著他扯了扯夜嵐風。
不管夜嵐風要算什么，讓他算就是了。
夜嵐風想了想道：“我準備離開家出去游蕩江湖，想算算能不能如愿以償?！?p> 趙半仙神色嚴肅起來，掐指一算皺了皺眉。
“你這命格較淺，不僅是多災多難，更會在年紀輕輕時就......”
他不再說話了，偷偷抬起頭看著夜嵐風。
江凌見夜嵐風情緒低落下來，立馬又扔過去一錠銀子，還瞪了趙半仙一眼。
趙半仙不動聲色地收起銀子，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不過你近來會遇到貴人，你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接著他說了一大通好話，讓夜嵐風高興了起來。
......
“小風，這里叫做勾欄瓦肆，是聽戲曲的地方，也叫做戲院?！苯枵业搅艘粡堊雷?，帶著江團兒和夜嵐風坐了下來。
夜嵐風：“戲曲？那是什么？”
江凌一時想不出怎么解釋，便道：“你聽聽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戲曲開演，唱的正是那人皇開天的故事。
夜嵐風目不轉睛地看著表演，表情和情緒隨著情節(jié)而起伏。
當看到最后人皇赴死時，他眼睛都紅了起來。
江凌和江團兒則很是平靜，坐在一旁嗑著瓜子。
江團兒撇撇嘴道：“不過是一個故事而已，有這么好哭嗎？小風你的感情還是太脆弱了?！?p> 江凌沒有發(fā)話，但心中卻在暗笑。
他清楚的記得江團兒在第一次聽人皇故事時，哭得他半邊肩膀都濕透了。
當時她把她自己的毛絨耳朵拉下來當毛巾用，回客棧后耳朵都洗了半天。
夜嵐風揉著眼睛，很委屈道：“可是確實很感人呀......”
江團兒得意地揚了揚頭，傳授經(jīng)驗道：“你以后多聽聽曲兒就好啦，慢慢就沒那么脆弱了。”
“哦。”夜嵐風似信非信點了點頭。
......
“江團兒，這個是什么地方呀？”夜嵐風看著右手邊的建筑，一臉的好奇。
江團兒帶他逛小鎮(zhèn)的過程中，幾乎是碰到什么就介紹什么，凡是可以消費的地方也都跟江凌要錢，去體驗一把。
可是在經(jīng)過這個建筑時，江團兒不知為何故意忽略了它，腳下的步伐都快了幾分。
江團兒語焉不詳?shù)溃骸澳膫€？哦，你說左手邊這個啊，這個是胭脂鋪子，是買胭脂的。胭脂知道不？就是那種往臉上抹的東西......”
夜嵐風搖搖頭道：“我說的是右邊的這個。”
江團兒裝傻：“??？什么？我沒聽清......”
夜嵐風：“就是右手邊這個紅色的建筑啊，上面有挺好看的粉色簾子和花燈籠，還有很多小姐姐在二樓倚著欄桿......呀，有一個小姐姐在沖我招手呢，她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團兒抬頭看了一眼，悄悄湊過去跟夜嵐風說：“那里面都是些壞女人的......你要是上當了，她們就不僅會把你的錢全騙走，還會把你的身子搞壞，好多人因此家破人亡呢?！?p> 夜嵐風聽了她的話心里一驚。
剛才他看著那里面挺有趣的樣子，還想上去玩玩呢。
沒想到竟是差點就入了魔窟......
他回頭心驚膽戰(zhàn)地望了那沖他招手的女子一眼，女子意味深長的笑容此刻仿佛成了魔鬼的呼喚，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我是和江團兒一起來的，要是我自己的話就要上當了......”夜嵐風感激得看了江團兒一眼，心里滿是后怕。
江凌聽著他們的對話，尷尬地笑了笑。
......
在愜意的午后，三人坐在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夜嵐風感受著心里從未有過的平靜，覺得能夠安然地等待太陽下山、看著各種各樣的笑臉，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沉醉在這種溫暖的感覺中，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欲望漸漸發(fā)芽生長。
不只是世界，他更想看看世間的人，無論他們是快樂還是悲傷，是欣喜還是失望。
“江凌，你說這里只是世界的一角，真的沒有騙我？”他小聲道。
江凌揚眉看向他，肯定道：“絕對沒有騙你的，世界遠比我們所看到的要精彩，我也是在看世界的旅途中呀。”
江團兒軟趴趴的耳朵豎了起來，她笑著說：“是不是更加動心啦？”
夜嵐風埋下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想不想看看更大的世界呀？”
“想?！?p> “那以后一起？”
“......嗯，一起?！?p> ......
夕陽西下，江凌江團兒把夜嵐風送回了村子，揮揮手與他告別。
“我回去就和爸爸媽媽說?！币箥癸L道，“我們......明天見?！?p> 江凌和江團兒笑著回應：“明天見?！?p> 說完，夜嵐風便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回了家。
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想必爸爸和媽媽不會阻攔自己，他們肯定會鼓勵自己的。
夜嵐風帶著一肚子的話走進了家門，可是他這次卻沒看到媽媽迎接自己。
他跑到小伙伴家里問了問，得知今天村里有事情，爸爸媽媽們都被叫去了，應該一會兒就回來。
懸起的心放了下來，夜嵐風回到了家里，第一次主動做起了家務，歡快地等待著爸爸媽媽的歸來。
他明天可能就要離開了，今天一定要讓爸爸媽媽看到自己最好、最乖巧的樣子。
......
過不多久有人敲門，夜嵐風以為是爸爸媽媽回來了，跑出去時卻看到來的是村里一個叔叔。
“今天村里舉行覺醒儀式，現(xiàn)在就去大楊樹下集合?！?p> 撂下這么一句話后他就急匆匆離開了，去通知其他的人。
“覺醒儀式？”
夜嵐風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疑惑地收拾東西出了門。
雖然不清楚覺醒儀式是什么，但夜嵐風心里并沒有多想，此時他腦子中只有要告訴父母好消息的欣喜。
到了大楊樹下后，夜嵐風等待片刻人就到齊了，大家在指引下前往村后的山洞。
大壯湊過來，悄聲對夜嵐風道：“今天村里是怎么了？你知道覺醒儀式是什么嗎？”
夜嵐風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用擔心，村子里的人總不會害我們的。”
大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大部隊了。
夜嵐風的心思則是已經(jīng)飛到了爸爸媽媽身上，尤其是他媽媽。
一會兒就要見到他們了。
我該怎么告訴爸爸媽媽我要離去了呢？
是開心地跑過去大聲說，還是悄悄私下說？
還是悄悄的吧，相信爸爸媽媽也不想讓大家都注意到。
他們聽到后會是什么反應？
一定是驚喜吧，他們畢竟那么愛我。
爸爸一定會摸摸我的頭，和藹地感慨說“一轉眼就十幾年了，小風都要出去看世界啦”。
媽媽可能會哭，但她一定是帶著歡喜的，說不定還會跟我叮囑很多，比如“一定要善良啦”、“出去后自己要小心呀，媽媽會一直牽掛著你”......
到時候我就抱著媽媽的頭，輕輕地告訴她“小風已經(jīng)長大了”，讓她不要傷心。
還會告訴她，以后小風一定常回來看看媽媽，給媽媽講自己一路看過的風景......
夜嵐風一邊前行，一邊想像著接下來的溫馨畫面。
他的心里像是剛剛吃到棉花糖時一般，歡喜而期待，還有著滿盈的柔軟。
前進的隊伍停下，夜嵐風抬起頭望向山洞里的情形。他的眼中亮晶晶的，像是心里的喜悅要溢出來了一樣。
可是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收縮，眼中滿滿的歡欣瞬間消失，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他看到的，不是嘴角含笑望著他的父母，而是......
用鮮血畫成的大陣，
心臟被插了一刀倒在地上的爸爸，
還有被釘在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