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鑾宮 3
一楠終日忙里忙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姥姥,對她來說,現(xiàn)在姥姥與師姐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想好好地守護她們,守護這個家族。她都想好了,等姥姥精神好些了,就帶著姥姥做康復操。那是她在人間學來的,對于因病行走不便的老人,人間的大夫一方面呢,會給老人一個拐杖助他們行走,另一方面,也會教給他們康復操,使其活躍筋骨,慢慢地不依靠拐杖也能自己行走。一楠就這樣天天出現(xiàn)在姥姥跟前,活蹦亂跳的,漸漸地,姥姥笑容變多了,人比以前精神了許多,處于混沌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這天,一楠照常端著燉好的補品給姥姥喝,行至殿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音,是師姐。師姐也來看姥姥了?想必也是來陪姥姥聊天解悶的。
“姥姥,為何還不啟動靈石?難道您忘了歷代族長留下來的遺命了嗎?”
“放肆!”姥姥略微生氣地說道。
一楠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里面的氣氛似乎不大對。
“姥姥!”師姐跪了下來?!办`石已經(jīng)完整,現(xiàn)在不用,更待何時?您千辛萬苦地找到靈羿,將她收養(yǎng)于宮中,不就是為了等她二十生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取出靈石碎片,使其完整嗎?”
姥姥別過臉去,不發(fā)一言。師姐繼續(xù)說道:“您將耗盡心力煉制的葡萄藤送予她,不就是為了護住她的心脈?您跟她說二十歲生辰她的至情至愛會在族中出現(xiàn),不就是為了限制她,不讓她出去嗎?這一切,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今天嗎?我不明白...”
啪,一個巴掌落了下來。
哐當,門外碗摔碎的聲音。
姥姥聽見碗摔碎的動靜,匆匆推著椅子來到門外,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人影,看見打碎的碗和灑在地上的補品,姥姥的心仿佛空了一般。老天啊,你狠心將靈羿從我這個老太婆身邊帶走,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了,回到了我的身邊,你又要帶走她嗎?
姥姥明白,聽見他們的這番談話之后,靈羿怕是不會再回來了。她回過身無力地說道:“錦兒,姥姥跟你道歉。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不應該...總之,這件事以后你不要再提了,若你想啟動靈石,等我百年之后,你當上了族長,想怎么使用靈石,都由你決定?!崩牙鸦倚牡鼗亓舜蟮?,吩咐左右將其抬上榻,葡萄藤重新纏上了姥姥的身體,她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似乎不再想出來。
師姐沉默地關上了門,走出大殿。她知道靈羿已經(jīng)聽到他們的談話,此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真相有時候很殘忍,但也由不得你接不接受,它始終就擺在那里,只是等一個人將它發(fā)現(xiàn)并揭開。
她知道從小姥姥對靈羿的疼愛便是與眾不同的,她也十分地疼愛這個乖巧又聰明的小師妹,但姥姥對于她和師妹的差別,讓她心中漸漸地產(chǎn)生了些許嫉妒。
她一直都是族里的驕傲,自小便練的一手好武藝,妖力也是族中最強,但姥姥仿佛對這些視而不見,只是輕描淡寫的夸獎幾句。而靈羿師妹,不用做什么便能逗得姥姥哈哈大笑,對于師妹的要求,她從來都舍不得說不。她曾經(jīng)想過,要是師妹不在姥姥跟前,姥姥或許就會將一半的愛分給她。當師妹說想聽故事時,她特意找來了許多人間至情至愛的故事,講給師妹聽。果然,師妹聽完了之后,對人間產(chǎn)生了向往,她開始渴望找到自己的至情至愛。但她的愛最終使她傷痕累累,她還是回到了族中。
直到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靈石的秘密,她以為姥姥對師妹的疼愛,只是因為靈石??墒?,當姥姥聽到師妹死去的消息時,她大受打擊,終日將自己關在屋子里,不愿與任何人交談,陷于混沌之中。她才明白,姥姥對師妹的疼愛,也許是始于靈石,但漸漸地卻變成了真心,是自己永遠也無法超越的。師妹的死也讓她放下了心中的嫉妒,盡心盡力的管理族中事務。
可是,她又回來了。
姥姥因為她而醒來,愿意喝藥,愿意出門,愿意,愿意做一切事情,而自己代掌族長之職,做著本不該屬于自己的事情,用心地保護著這個家族,又換來了什么?她很矛盾,真的很矛盾。她不想傷害靈羿師妹,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笑容便會想起自己受過的委屈。
為什么開心的只是她一個人?
她心中的痛苦又有誰知道?
靈羿,師妹,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的。
對不起。
她失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蹲在地上輕聲哭了起來。
一楠跑出藤鑾宮,跌跌撞撞不知來到了何處。她雙手支撐著膝蓋,氣喘吁吁,不去想剛才聽到了什么。此時的她就像一個糖果被搶了不敢哭出聲來的孩子,極力地逃避現(xiàn)實,說服自己一切都沒有變。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語道:“是幻覺,一定都是幻覺?!彼o目的的到處游走,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突然她被一道無形的墻擋住了去路。
“是結(jié)界?!睓C靈說道。
為何此處會有結(jié)界?一楠看了看周圍,這個地方很陌生,她好像從來沒有來過。在她腳邊的石碑上寫著:禁地。
“機靈,幫我破開結(jié)界?!币婚f道。
“你想干什么?”機靈問道。
“你別管,只要幫我破開結(jié)界!”一楠不容置疑地說道。
“這結(jié)界少說也有幾百年了,若持有特定的信物,要進入并不難。如果強行破除的話,不是那么容易的?!睓C靈說道。
一楠語氣軟了下來,說道:“機靈,求求你,想想辦法,幫幫我。直覺告訴我,這里面有我想知道的答案?!?p> 機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我試試。但只能開出一個小口,你必須抓緊時間進去?!?p> “嗯!”一楠應到。
“天生道,道生萬物,陰陽八卦間,強行而破之!破!”
一楠進入了禁地,這是個如祭壇一樣的地方。里邊放著族中的寶物以及歷代的文獻和資料,并無任何奇特之處。一楠觀察四周,來到一沓記錄面前,上面寫著:歷代族長通靈記錄。
“就是這里了?!彼f道。
一楠找到第一百八十二代,看到了姥姥的名字,抽了出來。
“靈石碎片,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現(xiàn)于東南方向,普陀村。”
“碎片生而為其心,取之,可復原本體?!?p> “心為生之根本,取出則命無源,命無源則歸于天地?!?p> 她重重地放下了記錄,這個攜帶靈石碎片出生的嬰孩真的是她嗎?可是,可是她明明是一只葡萄小妖,這么多年,在族中一直都是以真身示人,跟其他葡萄小妖沒什么分別。她又開始翻找,一定還有其他東西能解開她的疑惑。
“找到了,族長軋記?!彼屑殞ふ抑牙训哪且槐?,既希望找到,解開身世之謎,又不希望找到,她怕答案會讓她失望。
她打開姥姥的族長軋記,翻找到二十年前她出生的那一年。
“葡萄族第一百八十二代族長,記?!?p> “我按照通靈的指引,找到了生于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普陀村嬰孩。這個攜帶者靈石碎片出生的孩子,生的極其可愛,可惜,她的出生便注定了她的命運。我將嬰孩抱回了族里,將她收養(yǎng)于膝下,取名:靈羿。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長大,直到二十歲生辰。”
“通靈告訴我,碎片附于人體出生,極其脆弱。讓了讓靈羿平安長大,我結(jié)合通靈之力秘密地將她幻化出了葡萄真身,把她隱藏在族里,跟別的葡萄小妖一般無二。為了能讓她更好的保護自己,我親自授予她妖法,還贈予了她一根蘊藏了我多年功力的葡萄藤以護住心脈?!?p> “根據(jù)指引,我將靈石交給了靈羿,教她如何放于丹田之中,以及如何取出。靈石的主體并不完整,若想在二十年后的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順利地將碎片取出,使完整,必須要讓靈石的主體與其碎片得到感應共振,互為能量源泉,使其整體活躍,否則,即使二十年后取出,威力也會大不如前?!?p> “靈羿這丫頭真是鬼馬精靈,常常能把我逗得開懷大笑。哎,不知是不是人老了,也感性了許多,想想這丫頭在我膝下也養(yǎng)了十幾年了,這些年,與其說我在照顧她,不如說,是她在照顧我,真的是老了?!?p> “靈羿越長越水靈,女大留不住啊。今天她跑來問我,什么時候會遇到她的至情至愛。我偷偷地為她算了一卦,她的摯愛會在她二十歲之前出現(xiàn),而且是人間的男子。不行,我不能讓她出去,萬一她真的找到摯愛,一去不回,那在她二十歲生辰之時,要取出她的心,必定困難重重?!?p> “羿兒,不要看!不準看!”師姐推著姥姥來到了禁地,姥姥竭力喊道。她感受到有人破壞結(jié)界,強闖禁地,會做這事的人也就只有靈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