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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夏之信

章二十六 洇

致夏之信 瑪格枸子 1903 2023-05-28 01:13:45

  我想他本就是自我矛盾的、自以為是的,可若真欲求那些完美少年,又有何人呢?且顧周身,也僅滿是他這樣的人,而那白月光也許只存在于夢中吧。

  雪的日子就像其生命一般飛速流逝,讓人根本挽留不住。期末學測很快來到了。在經(jīng)歷了年前最后一次大考,學生們終于放了寒假。所有人就像離巢的雛兒,不顧而飛。誰都想好好享受這個假期,留下再歸時足以細細品味的回憶。

  “來年見?!?p>  “……來年見?!?p>  “來年真的會再見嗎……”

  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余志遠漸漸與汪詩羽相處得更加融洽,而毛一博之事,他并不想再入心。

  “該回去了?!?p>  自從去年冬天起,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他總能聽到祖母講述著與那里和她自己相關的愛情故事——與祖父的愛情故事。其中有一段,他記憶猶新:

  蘭心靈手巧,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能干的女人。她上完小學后家里供不起,便學起了手藝——皮鞋制作。鎮(zhèn)上開了家私人加工廠,師傅剛好是這廠里的工人,因為她學得又快又好,提早出了師。那師傅就將她推薦到了這廠子里。不出三年她就干到了車間主任的位置,月薪幾百塊。因為她的收入可觀,她家是那村子第一戶壘起院子和后屋的人家。家里六口人,小時她父親因病走了,只剩母親一人拉扯五個孩子,四女一男,全家省吃儉用供了那唯一一個男娃上了大學。

  這不有一天蘭對家起房子,來了一班瓦匠,里頭有個男青年,識了幾個字,記工筆記全由他包攬。他生得精壯,皮膚因暴曬已棕黑,但擋不住臉上洋溢的精氣神。雖不算俊朗,但看樣子便可知其值得托付,想必蘭當初也是這么想的。在傍晚,瓦匠班準備息工,東家送來了晚飯:豇豆大蒜配上大米飯。這可算豐盛,那時就算蘭家每天也只能喝些米湯果腹,只因那有個規(guī)矩,工期臨近結束就要請瓦匠們吃些好的。那青年食量最大,班里看他讀過書便一個勁對他好,幾個年紀大的稱吃不下這么多,還得分去一些給他。他自然不客氣,接過飯碗就找了處山坡坡蹲下扒。

  日子不能算好,但至少安穩(wěn)。吹著晚風,感受著身上汗水的散去,只一絲涼意便可讓一天勞動后的男青年感受到快樂。

  一老頭陪來一塊,兩人說說笑笑,可忽地都聽見了一陣自行車鈴的脆響。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他們朝聲響的源頭看去,只見映著夕陽的紅光,土道道上一輛自行車上載著個姑娘,麻花辮耷拉在肩頭??聪蛩哪橆a子,生得好生俊俏。

  那老頭用膀子摡去男青年側臉上的塵埃,細瞅瞅,又與那姑娘作了作比,隨后笑著說道:

  “誒,小林,你還沒娶馬馬吧?你配得上她!”

  林知道那老頭的意思,心中在他提醒之前早就有了想法:“我要娶她!”

  他激動得連飯都吃不下了,剛想把碗中還剩的飯菜瞥到老頭的碗里,但起身想想又扒了兩口。

  “老金,拿著?!?p>  林把碗遞給他,也不顧他的笑,響徹了整個村子,只想追上那自行車的車輪子。跑了一路,倒回到了自己的做工地。他竟發(fā)現(xiàn),那姑娘進了對家的門。

  “巧!”

  他跑去敲門,把木門敲得“咚咚”作響。

  “哪個混蛋造反啊!”

  門里頭傳來一女人的聲音,緊接著門閂被拉開,那門被打開了。林幾乎都要沖進去,但見開門的不是那姑娘。

  他一臉急切,語無倫次道: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剛才……進這門的那個姑娘……”

  那女人一臉鄙夷,不耐煩地問道:

  “你誰啊你,找她做什么事?”

  但林答非所問:

  “她剛剛進去了,我……我要找她!”

  那女人見怕是來者不善,剛要關門,林便伸手扒住了門。

  “你要干嗎!來人吶!流氓??!”

  一聲喊叫引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那家中男娃最是兇,抄著掃帚就要來打。好在林要找的人及時勸住了,她走上前,問道:

  “你要找誰?”

  林見她就是那姑娘,更加激動,幾乎要跳起來,他說道:

  “我叫林,剛才……看見……看見你騎自行車回來,我就……我就喜歡上你了。我想娶你做馬馬!”

  “砰——”那門應聲而閉。

  “誒!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呢!”

  “她叫蘭!”

  她妹妹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悠揚又綿長,始終回蕩在他的耳畔。

  “蘭……真好聽的名字……”

  ……

  日一天天過去,林幾乎每天都來一兩趟,專趕著蘭上班下班的時間。

  “蘭,我要娶你!”

  “滾!”

  ……

  “蘭,我要娶你!”

  “等你有這個本事追上我的自行車再說吧!”

  人怎么會追上自行車。

  ……

  “蘭,我要娶你!”

  “你叫什么?”

  “我叫林?!?p>  “你答應我了?”

  “才沒有?!?p>  ……

  “蘭,我要娶你!”

  “追上就答應你?!?p>  那一次,林趕上了自行車上的蘭。

  ……

  “蘭,我要娶你。”

  “你會對我好的,對嗎?”

  “對!”

  “那好。我從你?!?p>  ……

  “蘭,我要娶你!”

  “孫子都有了,還當是年輕的時候呢?老東西?!?p>  ……

  每每聽到這里,余志遠則不信。世上哪有這么真摯的愛慕。

  “世上真的有這樣真誠的愛情……”

  每個人都會擁有。

  閑月瞰伊人,青云傍明倚。荷下生靈動,亭伴亦有期。

  如今再想到這段略帶笑意的話語,她說說笑笑,他心中悸動,世上確有這般真摯的愛情,莫以為時尚早,而心靈無齡。

  “聽說朱覺夏寫了一部小說,名叫《愛啟盛夏》?!?p>  余志遠坐在歸鄉(xiāng)的長途大巴上,把玩著手機。突然周勇發(fā)來一條消息。

  他看著不禁一念生起:“我也可以同他一樣……”

  他回復道:

  “這么一說我也想寫了哈哈?!?p>  周勇則說:

  “那你寫完后一定得給我看看!”

  “好?!?p>  余志遠應道,接著便打開了WPS。

  “名字該叫什么?”

  他心想。

  思慮片刻,他輸入了四個字:《三載情書》……

  大巴要行駛兩個小時,這途中是余志遠最心儀的時間。望向窗外的幕幕流去,是道別,亦是迎接。田野上的平房生出縷縷炊煙,這是鋼筋城市不曾有的景象。江南冬季的云煙籠著那片故土,就連水流都因此變緩了,像是被吸引地不愿離去。

  車上聽著淮揚方言,好生親切,即可知他們也有著同樣一個目的,是歸鄉(xiāng)過年??匆宦罚犚宦?,不眠都覺快,轉(zhuǎn)眼便在車站見到了祖父等候的身影,他好像依舊在說著:

  “蘭,我要娶你!”

  他幾乎沒變,變的,是自己。

  余志遠回了家鄉(xiāng)廣陵,而汪詩羽仍在金陵。臘月二十九日,這天雪降紛紛,僅半天就積了厚厚一層。

  余志遠發(fā)去語音,說道:

  “廣陵下雪了?!?p>  她回道:

  “啊,太可惜了,我這還沒有下。”

  余志遠撥去了視頻通話,將攝像頭對準飄雪的天空,只見片片雪花若柳絮因風起。雖有許多落在了他的身上,化作晶晶珠滴比珍珠一般,也無妨。

  她看到了,于是說:

  “不知道金陵什么時候會下雪?!?p>  “會下的……”

  余志遠蹲在地上畫了些什么,手指在雪地上劃過幾下,隨后將攝像頭又對準地面,說道:

  “你讀讀?”

  她照著雪地上的字跡,挨個讀了出來:

  “汪詩……羽……是……”

  他移過畫面框邊。

  “笨……”

  “你才是笨蛋呢,笨蛋!”

  “哈哈,這果真成了你的口頭禪了。”

  余志遠倒不生氣,依舊笑言道。

  “什么嘛,還不是因為你,本淑女可不會罵人……”

  她辯解道,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p>  余志遠略有些疑惑,于是問道:

  “什么事?”

  她沒有回答而是說道:

  “年后再告訴你吧,現(xiàn)在保密?!?p>  余志遠愈發(fā)對此事感到好奇,反問道:

  “到底有什么重要又令我現(xiàn)在接受不了的事現(xiàn)在不能講的?非要年后再說?”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做好心理準備……”

  她語氣黯然下來,不知是否是因為那件未言之事的緣故。

  總之,現(xiàn)在他不好再多過問了。

  廣陵的冬景不同于金陵的,她少了那艷絕獨類的風韻,而添了一抹淡雅氣質(zhì)。廣陵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繁華的都市,夜如白晝般通明,她隨時日的遷移少有變幻,倒像位亭中靜待男郎的少女那樣恬靜。節(jié)假日的到來給她添了絲錦輕袍,顯得絕美莫妖而入心即莫忘。

  余志遠很少回來,只有在夏冬時節(jié)才會隨祖母偶來一段時間,唯一一次賞視到廣陵的春景,還是從他記事起第一次被父母帶到瘦西湖畔。那時候他仍小,不懂得春的美,只不過咿呀作鬧,竟要去湖里戲水,而被訓斥一番。

  已到了中午,他用完午餐,祖父母二人便去搓起了麻將,父母則同去婆家,問他是否一起時,他卻以要做功課為由拒絕了。家中頓時只剩下了余志遠一人,方才與汪詩羽通話,現(xiàn)要是再次打去是不符合時宜的。

  “難得在家鄉(xiāng)看到了雪景,不如出去吧!”

  他心想到。

  離家不遠處有處河畔,通了橋梁后便聯(lián)上了對岸的樓房。小時的他始終向往去往那里,而現(xiàn)在它們越壘越高后,卻并無那心思了。

  橋上也積了雪,行路時還得注意地滑。待走到橋上后,他扶著石欄又向下望去:河水不算湍急,流向何方他并不知,大抵是運河吧。它或是逃出家門的少年,抑或是歸鄉(xiāng)心切的游子,而余志遠成了橋上觀望的感同身受者。

  他打起了傘??v使是愛著雪的,也無法叫之一直堅持,人心也有累的時候,正如肉體一樣,不是現(xiàn)在,那也不遠了。他走下橋,終究是未前往對岸,而是朝街上走去,留個念想,也許是好的。

  臨近年關這里年味十足,雪天也熱氣騰騰的,是人聲鼎沸掩去了雪落的輕吟,人潮如流拂去雪作的頭紗,好似并未下雪一般。

  “賣冰糖葫蘆嘞!冰糖葫蘆!”

  這年代已少有的叫賣聲悠揚在他的身旁,他回首,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一老人舉著棍,棍上插滿了冰糖葫蘆。這倒讓他想起了某個人曾經(jīng)分享過的關于冰糖葫蘆趣事,或謂喜事。但讓他見時,只覺這酸溜難言。

  “再走走吧……”

  是徘徊,也是逃避;是自卑,也是清醒。

  許久沒有一個人逛街,倒不如說是自己幾乎不逛街,而今真叫自己出來,空虛孤獨是有的。畢竟過年悲傷固然是不好的,不如找點樂子。說食是樂之源,他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家奶茶店,恰是往日某個晚上進入的那家品牌。

  不知不覺就到了門口,他閉了傘抖去上面殘余的雪,接著走到柜臺。那售賣員熱情地問道:

  “帥哥,要來些什么?”

  “百香果雙響炮,三分糖,少冰?!?p>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來。

  于是便坐了下來等待自己的奶茶,他打開手機點進了與張玲的對話框,發(fā)了條:

  “張玲,你說……喜歡上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過了一會,她便回復道:

  “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余志遠想了想,說:

  “就是想問問你?!?p>  張玲又問道:

  “你有喜歡的女生了?”

  余志遠不禁咳嗽了一聲,接著回道:

  “是你,是你行了吧?!?p>  張玲幾乎是秒回:

  “開什么國際玩笑?。俊?p>  “不信你還不快跟我講講!”

  余志遠只是無話可說,看著備注處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便想一時半會也收不到這回復了,正巧那報號機報到自己的奶茶已經(jīng)做好,則將手機關閉放進口袋,起身前去取。

  其實她道:

  “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在他與別人走得近時內(nèi)心會有失落感,就是會干一些他也干過的傻事,就是會無緣無故地將某種事物與他聯(lián)系在一起……”

  但是一會兒她便撤回了,于是又發(fā)來幾句:

  “我又沒有喜歡的人,我怎么會知道呢?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而這些待歸去再知吧。

  半天他做了許多:

  去了那小時常與外婆在過年時去燒香的寺廟,可惜書寫下這段文字時,卻再也沒有機會同她再去了;看了曾經(jīng)留下深厚回憶的與祖母一同“勞作”的大片田野;撫了那親自在田野旁栽下的蘋果樹,而如今它已有了手臂粗……

  那些珍貴的回憶重新涌入了余志遠的腦海,多年求學而離開的家鄉(xiāng)的模樣漸漸多了色彩。這又使得他心靈的荒原上洇開了一點嫩綠水洼。

  再想到歸家時已經(jīng)下午五點,想必祖母他們早已做好了晚飯在家中等候多時了吧。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進門后他解釋了去因,就洗手坐在了飯桌旁。飯菜不算豐盛,但都是他愛吃的。

  “那過往的矛盾與隔閡都隨著冬風一同散去吧!”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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