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陳年往事

　　1月8號，周二。

　　下午四點，305B寢室。

　　云曉推開門踱步進屋，看見直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嘖嘖幾聲，說道：“真沒想到你會這么積極，我還以為你會等到我來了再慢吞吞地收拾?！?p>　　左卻一邊起身一邊說道：“與朋友交，言而有信。我雖然不是很愿意去你家過寄人籬下的日子，但說過的話還是算數(shù)的。走吧！”她伸手去拉行李箱卻拉了個空。

　　云曉解釋道：“你的傷才剛好，苦力就由我代勞吧！”

　　出了學校東門，云曉驅車上路。

　　不到一個小時，她們就到了閆向南之前待的那個小區(qū)里。停好車，云曉帶左卻上了頂樓。

　　灰蒙蒙的天空下有一個簡易的鐵皮棚，遠望過去，只見棚子下方擺著一個盆和一桶水、一張凳子，凳子上還放了些小物件。

　　有一個穿著皮衣的陌生男子站在樓梯口，舉手跟云曉打了一個招呼。

　　云曉說道：“暫時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p>　　“行，有需要幫忙的再叫我。”那名男子說完就直接下樓了。

　　云曉把行李箱安置在樓梯口，和左卻一起走到棚子下。

　　約莫半個小時后，棚下的桶里積了一些灰燼，好像燒掉了什么東西。

　　云曉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左卻的肩膀，說道：“別難過，以后有我陪著你。咱們未來可期?！?p>　　左卻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好奇道：“你怎么從來不問，我為什么要帶著牌位？又為什么突然不留了？”

　　“等你想告訴我了，自然而然會說出來?！?p>　　左卻低頭凝視著盆里的灰燼，緩緩說道：“我媽媽離開的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帶走她的是一輛裝滿竹子的貨車，可是，事故之后，媽媽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在場的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骸骨。沒有人覺得媽媽還活著，就連我爸也一樣，所以他跟我說沒必要花錢處理后事。我說服不了他，自己又沒錢，所以就想方設法參加比賽拿獎金買了一塊牌位?！彼龑煸诓弊由系暮€掏了出來，“這是放走閆向南那天，孔孟奇給我的那把鑰匙。媽媽就在里面?！?p>　　云曉終于明白她執(zhí)意放走閆向南的原因，抱了抱左卻，說道：“對不起，那天我差點就動手了……”

　　左卻搖了搖頭，說道：“就算你真打了，我也不會怪你。是我沒有告訴你實情，還對你說那么過分的話，換誰都得氣不過，你沒批我一頓已經(jīng)算很能忍了?！?p>　　“那我也只忍你一個人，別人可沒有這份殊榮?！?p>　　“謝謝你啊，云曉。”

　　“我們倆什么關系，有必要道謝嗎？說謝謝就見外了！你還不如告訴我，孔孟奇為什么會有這樣一把鑰匙？難道當初是他害死了你媽媽？”

　　“他承認是他做了手腳，但他是因為我才會對媽媽下手，所以歸根究底媽媽是因我而死?！?p>　　“可他為什么要留著那把鑰匙那么多年呢？難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拿它跟你換閆向南？孔孟奇他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吧？”

　　“他那天說了一句話，說什么飯，具體我沒聽清。不管他之前為什么要留著，結果鑰匙回到了我手里就好?！弊髤s將寒冰鑰塞回了里層，“好了，收拾一下，我們就回去吧?！?p>　　云曉突然變了臉色，不悅道：“場地留給薛磊收拾！這是他欠你的！我們走就是！”

　　“你沒必要這樣對他?！?p>　　“他整你就是不對！得讓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不然以后指不定還做多少沒有分寸的事情！又不能一拍兩散，誰種下的惡果就得誰受著！”云曉拉上左卻，“走！不管他！”

　　她們乘電梯到三十四樓，便出去了。

　　直到看到云曉開門，左卻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住在這個小區(qū)，難怪這么熟悉路。我記得你說過那家物業(yè)公司是你鄰居的，那天薛磊又恰巧把我?guī)ё?，所以他就住你隔壁對吧？?p>　　“不提他，一提他我又來氣！”云曉拖著行李箱進了屋。

　　“那你還使喚他使喚得這么勤快？”左卻跟著進了屋，隨手把門關上了。

　　“那必須??！俗話說‘你若犯我我必還之’，這就是我‘還’的方式。他都欺負到你頭上了，我當然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然我還是云曉嗎？你沒發(fā)現(xiàn)他躲著你嗎？他就是怕自己一出現(xiàn)，我就會讓他當著你的面跪求原諒。不過你放心，他遲早要來的?！?p>　　左卻彎腰換上棉拖鞋，“我又沒把那件事放心上，一開始就是好奇他的身份，現(xiàn)在唯一的疑點已經(jīng)解開，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依我看，他對你挺好的，你就別因為我跟他計較了。更何況，你自己不也說你們不能一拍兩散，在家過日子還是和和氣氣的好。”

　　“唉呀！說了不提他！先進去看看你要住哪間?！痹茣园研欣钕浞旁谛芘?，領著左卻往里走，“這里是客廳，左邊是餐廳和廚房，右邊正如你所見，是陽臺?！彼齻冇滞镒吡俗?，“這里是洗手間和浴室，這是書房，準確來說是畫室，畢竟我不愛看那些全是字的書。剩下的這幾間都是房間，最里面那間是主臥，也是我的房間，有單獨的洗手間和浴室。你看看，想住哪間？”

　　“就近原則，就這間吧?！弊髤s指了指最靠近客廳的房間。

　　之后，她著手收拾房間。云曉就坐在床邊‘監(jiān)督’，時不時搭把手。

　　“等會兒晚飯你想吃什么？是想在家吃還是出去吃？今天是你在我這里吃的第一頓飯，檔次必須過得去才行?！?p>　　左卻一邊整理衣柜，一邊答道：“吃飯只求飽腹，環(huán)境舒服就好，檔次不重要。所以就在家吃吧！等會兒我們一起下去買菜，回來我給你露一手！保證你胃口大開?！?p>　　云曉驚訝道：“你也會做飯？”

　　“在我們家，得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p>　　云曉心領神會，說道：“之前左亦住院，打你臉的是不是他媽媽？”

　　“天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她也不例外。我能夠體諒她護犢情深，正因為她對左亦還算盡心盡力，我才不和她頂嘴。左亦小的時候，胳膊被我用熱水燙傷過，那次還挺嚴重的。自那以后，他就被送到這邊，住在他外婆家，我也是去年國慶假的時候才知道?！?p>　　“你跟左亦的關系不是很好嗎？就算是燙傷，應該也不是故意的吧？為什么他媽媽會這么不待見你？”

　　“這就要從另一件事情開始講起了。你知道，小孩基本玩心都重，但是不管是跳繩也好踢球也好，幾乎都要組團才能玩。我那個時候一心只想好好學習等媽媽回來，不喜歡和他們一起玩。有一天，他們托人給了我半袋香菇脆，那里面摻了別的……”左卻跑到洗手間漱口，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道：“就那天晚上，村子里有個男孩子不知道被什么嚇到了，他家里人大半夜吵吵囔囔的把他送到醫(yī)院去了。第二天天亮，這事就在村里傳遍了。跟我同齡的小孩都說，那個男孩是因為帶頭捉弄我才會進醫(yī)院。這在長輩們心里自然也留下了陰影，所以左亦被我燙傷之后，他媽媽才會急匆匆把他送到別的地方?！?p>　　“難怪你不吃別人給的東西，還那么討厭香菇脆。要是你能早點遇到我就好了，我一定不會讓你被別人欺負?！?p>　　左卻笑了笑，“那時候你要是在，指不定是站在哪一邊呢?！?p>　　“我云曉雖然喜歡捉弄人，但手段絕不會這么陰險！再說了，我們倆的緣分說不定早就開始了。你要是早點結識我，那些人肯定不敢找你麻煩！只可惜時光無法倒流……哎！那時候你爸不是還在嗎？他沒有站出來替你討回公道嗎？”

　　“他？在我的印象里，每次他聽見其他小孩說我，他總是喊他們走遠點，然后把我?guī)Щ匚堇铩Ｋ麖膩頉]有替我辯解過。小的時候陪伴我的永遠只有媽媽，他多數(shù)時間都在外面。媽媽走那天就是為了給他送傘……他那天明明在場，回家了卻沒有告訴我實情，我一直以為媽媽只是離家出走，最后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真相。他根本不愛媽媽，所以也不可能有多愛我?！?p>　　“不會的！你爸他一定是愛你的！都說父親和母親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你爸沒有拋棄你，還把你養(yǎng)這么大，甚至供你上大學，他不可能不愛你啊左卻！你不能這樣說你爸！該不會這就是你寒假不回家的原因吧？”

　　“嗯?！?p>　　“這事你跟你爸說了嗎？”

　　“說了。他沒說什么。也許他用他的方式對我好，但這些也改變不了媽媽離開的事實。如果他那天在家，媽媽就不需要給他送傘，那起事故就不會發(fā)生了?！?p>　　“那是以前??！現(xiàn)在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你媽媽出事是因為孔孟奇嗎？所以就算那一天她逃過一劫，孔孟奇還是會找機會下手??！”

　　“……”左卻停下了動作。

　　“左卻，你這么好的女兒，你爸不會不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