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逐鳥
左卻一覺醒來,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輕嘆了一口氣。
上午的課結(jié)束后,恰是風和日麗。左卻和茉莉并肩走在路上,一位同班的女同學追了上來。她抓著書包肩帶欲言又止,猶豫再三后,極沒底氣地說道:“左卻,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左卻大致猜到了她的來意,說道:“茉莉你先回去吧?!避岳螯c點頭識趣地走了,左卻接著道:“說吧,什么事?”
水清兒吞吞吐吐道:“我……我……我可以……拉著你的手嗎?”
左卻不清楚水清兒的能力,但對方既然提出這種請求,想必已經(jīng)知曉她能讓能力失效。但又不清楚她跟特殊能力之間的關(guān)系,所以不敢貿(mào)然說出發(fā)生在身上的異象。左卻沒有多問,朝著她伸出了手。
水清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握住了左卻的手,小聲道:“我,我好像能聽見別人的心聲……碰到你就聽不見了……我以后能不能一直跟著你……”
對方的聲音細微得幾乎風一吹就能吹沒了,左卻隱約聽到幾個字,再加上心里已有底,猜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她答道:“你沒必要一直跟著我,我有別的辦法幫你?!?p> 水清兒瞬間淚目,說道:“謝謝!左卻,謝謝你!”
左卻將水清兒帶到旁邊稍微隱蔽點的地方,囑咐道:“你閉上眼睛倒數(shù)一百下再睜開?!?p> 水清兒乖乖閉上眼睛之后,左卻從包里掏出水果刀,在水清兒的指腹輕輕割了一條極小的口子就跑了。所幸藍鳥這回飛得并不高,左卻一路緊跟著,直到它飛入正一邊慢悠悠走路一邊認真看漫畫的南宮體內(nèi)。
只見南宮忽然把書拿遠了些,還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幾句漫畫書上的臺詞后又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把四周的一草一木都看了個遍。左卻裝作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走上前去,關(guān)切道:“南宮,你怎么了?”
南宮十分驚訝地說:“我好像突然不近視了!”
左卻試探道:“那你的可視范圍有多遠、多廣?”
南宮無比天真地再試著望了望遠方,猛然發(fā)覺自己居然看到了非眼前的事物和人,嚇得一把抓住了左卻,“媽耶!我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于是,南宮半信半疑又往同一個方向望去。左卻瞅了瞅拽著自己胳膊的那雙手,知道問不出結(jié)果了,于是安撫道:“南宮,不近視了是好事,祝賀你。往后你的眼睛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來找我,我有熟人是學醫(yī)的?!?p> “好的,謝謝你??!左卻,你人真好!”
“我先走了。”左卻心虛地溜了。
第二天,班上的女同學口耳相傳,說是水清兒昨晚喝得爛醉如泥,還坐在陽臺的地上跟室友吐苦水吐到凌晨一兩點。那位室友不能夠切身體會到水清兒的痛苦,十分不厚道地全程錄了音,只當開玩笑發(fā)給了關(guān)系好的同學。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了出來,唯獨當事人不知道這事。
原來高中畢業(yè)那年的暑假,水清兒在家附近的火鍋店里找了份兼職,認識了一個叫藍子潼的男孩。這男孩是領(lǐng)班安排帶她的前輩,兩個人相處了一個月之后,彼此熟悉,成了朋友。起初,她的確是將藍子潼當成男閨蜜,但時間一長,她便逐漸被藍子潼的溫柔體貼和幽默風趣所吸引,對他生出了情愫??伤ε乱坏┱f出自己的心意,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即便是將藍子潼介紹給自己的發(fā)小——鄺筱彤,她也只說“這是我男閨蜜”。
為了留在本地上大學,水清兒填報志愿時只填了一所外地學校,而這個學校偏偏錄取了她,于是她萬般不舍地離開家鄉(xiāng)來到了X市工商大學。
鄺筱彤倒是留在了本地,和藍子潼偶爾會約著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而水清兒平時只能跟他們電話聯(lián)系。所以好不容易等到放寒假,她搶了票早早就回家了。她想給兩人一個驚喜,所以故意隱瞞了自己的行程。她甚至打聽到了藍子潼的排班,喜出望外地去火鍋店附近等他下班,誰知等來的卻是手牽著手有說有笑的他和鄺筱彤……
他們一看見水清兒,立馬松開了彼此的手。藍子潼為打破僵局,故作輕松道:“清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說一聲?”
水清兒沒有作聲。
鄺筱彤解釋道:“我想去看戲,子潼哥又正好有空,我們就約了一起去。”看到水清兒質(zhì)疑的眼神,她又補充道:“我們不知道你回來了,所以……就沒叫你……”
兩位好友手牽手笑著走在路上的畫面在水清兒的腦海里反復上演,那一瞬她仿佛失去了五感,突然聽不見聲音、看不見眼前的人,也感覺不到北風的寒涼。三個人就那樣站了一會,水清兒忽然說:“我餓了,想去店里吃火鍋?!?p> 也許是覺得對不住水清兒,藍子潼和鄺筱彤跟著她回到了火鍋店。點菜的時候,水清兒特地選了一些鄺筱彤不愛吃的東西,鄺筱彤心里雖明白,嘴上卻什么都沒說。點完菜,水清兒一直低著頭反反復復攪拌底湯。
“是你不敢跟子潼哥說你喜歡他,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懦弱!”
水清兒沒有抬頭,反問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們在一起才生氣的嗎?”
鄺筱彤一驚,心虛道:“我,我沒說話啊……”
藍子潼附言道:“我也沒說話。”
水清兒只覺得他們都在戲弄自己,眉眼一抬便將手里的漏勺丟回了鍋里,“你們都沒說話,難道是我自導自演嗎?!”
鍋里的熱湯被濺得飛起,落在了鄺曉彤精心準備的新衣服上,鄺曉彤氣得拍桌站起,斥道:“水清兒你別太過分!”
水清兒注視著發(fā)小的臉,苦笑著。
“當初還不是你硬要介紹我們認識的,現(xiàn)在又擺出大小姐脾氣!我們能忍你這動不動生悶氣的性子就活該受氣嗎?別人寬容大度一點,你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水清兒一直盯著鄺曉彤,聽完對方的心里話,她頓時感覺心都涼了。頃刻之間,各種聲音朝著她砸了過來:
“什么時候才能爬到這個人上面去???做下屬天天看人臉色真累……”
“唉,談朋友真累?!?p> “活著真累,我為什么不是富二代呢?”
水清兒捂著耳朵試圖隔絕那些噪音,藍子潼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好,在她眼前擺了擺手,見她沒反應(yīng)便走到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清,你怎么了?”
水清兒猛地拍開他的手,吼道:“走開!”
藍子潼看她滿臉怒氣,到了嘴邊的話也憋了回去:“真以為我們要看你臉色嗎?!”
水清兒聽到他的心聲,二話不說拿了包跑走了。之后她在家里待了一個多月,再也沒出過門。家里來客人了,她也盡量不露面。她怕一到人多的地方,又聽見那些奇怪的聲音。到了學校之后,仍然有各種各樣的聲音鉆進她耳朵里,可她不能跟任何人說,否則別人只會把她當成怪物,所以她一直假裝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強忍至今……
左卻聽茉莉講述了這些,有些同情水清兒的遭遇,同時又替她高興,畢竟識人心原本是需要很長時間的。
下午,左卻得空來到了儲藏室,和云曉提了一嘴水清兒身上的藍鳥。之后,她們就挪步到樓上一間空置教室里過招去了。
五點半,薛磊過來要求云曉和左卻一起回家。三人走到東門停車場,剛關(guān)上車門,貍貓突然打開車門坐了進來,問道:“你們?nèi)ツ模繋衔?!?p> 薛磊裝作認不得貍貓,非常不客氣地說道:“小子你誰???!看見豪車就往里坐,這搭訕方式有點不妥吧?”
左卻看向副駕駛座的云曉,云曉心領(lǐng)神會,立即解釋道:“這次真不是我透露你的行蹤!”
貍貓挨著左卻坐了過去,“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他急不可待地系好了安全帶,指著駕駛座的薛磊問道:“他是誰?他為什么可以跟你待在一起?”
薛磊跩道:“老子是司機、廚子、雷達!不服來戰(zhàn)!”
貍貓說道:“開車做飯小事一樁,可這雷達要做什么?”
薛磊直接啟動了車子,“雷達具體做什么不重要,既然你會做飯,我做這個主了!帶你一塊走!”
左卻不滿道:“什么時候輪到你替我和云曉做主了?”
薛磊反駁道:“這怎么是替你們做主?難不成你們還想跟這小子住一屋?你們放心我還不放心呢!小子,記住了!你只能住我那!好好做你的飯!別打其他主意!”
一回到家,貍貓就被薛磊趕去廚房做晚飯了。云曉尋了個機會把貍貓的身份以及他和左卻的關(guān)系偷偷告訴了薛磊。于是,薛磊特地把圍棋拿了出來,故意找上左卻,說道:“來一局?你贏了就換我做飯?!?p> 左卻懶懶地靠在沙發(fā)上,“我剛剛看見有人買了你不想要偏又能要你命的辣椒,你要是放心,大可給他自由發(fā)揮的空間,我反正無所謂。怎么樣,棋還下不下?”
“算你狠!”薛磊急匆匆奔去了廚房,“小子!我沒讓你買辣椒,你自作主張買它做什么?!”
“左卻愛吃我就買?!?p> “這不是左卻家?!?p> “這也不是你家?!?p> “……”
第二天上午,左卻要去武館,貍貓想方設(shè)法替代云曉跟去了。結(jié)果左卻剛擺好陣勢,他卻說道:“我沒學過武,還請閣下手下留情?!?p> “少來!你的身手明明在云曉之上,不然就算她同意我也不會跟你交手!”
“你是說我打閆向南那一次吧?那是藍鳥幫我了?!?p> 左卻不再理會,直接出手。十幾招下來,她愣是連貍貓的衣服都沒碰到!這可太辜負這么長時間的修煉了!剛這么想著,機會就來了!眼看著貍貓越來越近,她趁機朝他身前送去一掌,誰知他卻輕輕松松躲開了!與此同時,左卻明顯感覺到有一只手搭在腰際,扭過頭剛想罵人,看到對方的臉近在咫尺又罵不出來了。
貍貓笑道:“看來藍鳥還是向著我的。”
左卻氣得胸脯鼓鼓,只想推開這個可惡的人去找云曉。對方不肯撒手,反而把她攬得更近了,嘴上還說道:“我怎么舍得把你拱手讓人?!?p> 左卻見自己被看穿,忙說道:“我不找云曉,你先放開!”
“我特別好奇你這臉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人前也紅,私下也紅?可你當初扯我衣服的時候,也沒見你不好意思。莫非,你不喜歡被動喜歡主動?”
左卻盯著與自己不到一拳之隔的唇瓣,心想:“應(yīng)該親一下他就松手了?!庇谑撬]上眼睛硬著頭皮貼了上去。
哪知對方不僅沒松手,還用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腦,一下子奪回了主動權(quán)。左卻嗯嗯唧唧不肯配合,沒過多久就無暇他顧了。
“左卻!章……”云曉突然捧著手機闖了進來,后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左卻頓時清醒,慌亂地和跟前的人分開了距離,又捂住了臉,埋怨道:“你現(xiàn)在別看我!轉(zhuǎn)過去!”
貍貓反而上前掰開她的手,笑道:“只要你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我再也不跟你練武了!”說完她就跑到一邊灌了半瓶水下肚,冷靜了片刻才走出武館。
云曉原本站在門外止不住地竊笑,見到當事人出來,立馬強行忍住,說道:“你們這么快就完事了?”
“說正事!”
“你和貍貓的事也是正事。”
“說你的正事!”
“哦!那個章顧群的旅行社要來我們學校春招?!痹茣园咽謾C遞給左卻,“他這次要是來的話要不要趁機干掉?你之前不是說,藍鳥喜歡離得近的,如果能把他換成學校的人不就更方便控制嘛!”
左卻想了想,說道:“他要是自己送上門來,那自然不能辜負了學校給我們創(chuàng)造的機會?!?p> 然而,左卻參加春招志愿者活動之后,從第一天即3月18號起,連續(xù)四天也沒有等來章顧群。今天22號,已經(jīng)是春招最后一天。下午的課一上完,左卻直接來到了招聘現(xiàn)場。云曉還特地打印了幾份簡歷,準備隨時配合。
招聘會進行到三點半,差不多要結(jié)束了,章顧群終于來了!只見他走到自家旅行社的地盤隨意招呼了一聲,原先的負責人便立刻中斷面試,給他騰出了一張椅子。
左卻立馬去別處找了一把椅子,就在她拎著椅子經(jīng)過章顧群面前時,椅子角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背,她還故作不知情。
章顧群無故掛彩面色不悅,旁觀了兩場面試就一聲不吭地走了。還在現(xiàn)場賣力上班的兩位下屬偷偷議論起莫名其妙升職加薪的章顧群來。左卻無意聽人家的閑言碎語,心不在焉的待到了招聘會結(jié)束。臨走之際,她有意看了好幾位大四師兄的簡歷,分別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和專業(yè)。
離開現(xiàn)場后,左卻和云曉匯合到一處,相當默契地擊了個掌。
“我今天算是領(lǐng)教到女魔頭欺負人的手段了!云曉你這響當當?shù)拿柟徊皇谴党鰜淼?!?p> 云曉迫不及待問道:“藍鳥選誰了?有沒有選我?!”
左卻望了一眼頭頂?shù)那缣欤胺鹪?,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