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晴,悶熱的夏日里刮來絲絲輕柔的風(fēng),小鎮(zhèn)上空銀灰色的云悠悠地飄著,不緊不慢,從鎮(zhèn)內(nèi)飄到無盡的小鎮(zhèn)之外,于是乎就在這短短的一個夏日里,與這里的藍天斷了音訊。
“咔嚓”,“咔嚓”,周圍充斥著狂風(fēng)的怒吼,窸窣又輕快的聲音伴著在耳邊游走的銀龍,一縷縷黑色的流水從身上滑落,落到光潔平滑的地板上,成了腳下盤踞的游絲。
“哎呀,沈太太你的頭發(fā)向來都是又長又直,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店里卷一卷燙一燙呀?今年流行的這種卷燙,特別適合你……”,又是母親與顧客的交談,緊接著又該是一些恭維的話吧。
我瞧著無趣,目光從父親手里在發(fā)梢間穿梭的銀色剪刀回神到跟前的玩具飛機,這便是我的童年。我叫陸霄,從小就待在父母在小鎮(zhèn)開張的理發(fā)店,雖說是理發(fā)師的后代,可我卻無心繼承父母的手藝,只想做一名看云的氣象觀測員。在理發(fā)店的門前,清爽的空調(diào)風(fēng)從門縫里微微鉆出,晴天里輕輕飄著的淡云,陰天里笨拙不愿挪動的厚云,一些魚鱗狀的,一些羽毛狀的,和手中易化的甜味冰棍都封存在我的童年里。長大后,我到小鎮(zhèn)的高中念書,在那里我認識了很多朋友,也有了一段云卷云舒下的青春。
下午放學(xué)的操場總是熱鬧的,籃球場上少不了一群揮汗如雨的人,一群搭著毛巾休息觀看的人,一群坐在不遠處不住觀望的人,在晚風(fēng)中搓捻書頁的她,還有在看云的我。
我的高中生活就像是抬頭可見,飄著朵朵淡云的天空,在他人看來乏味的平淡,而我卻總想要停下來,要等一等,回著頭要看一看。
“陸霄,你干嘛在操場上發(fā)呆?。靠靵泶蚯虬。 毖矍斑@一個穿著藍色背心球服的男生推了我一把,汗珠不住地往好似海膽刺起的短發(fā)流下。這就是張一賢,與我同住三年的舍友,總是鬼靈精怪地換著法子來和班上的人逗趣。
“啊,我在看云……”傍晚的操場四處喧囂,喧囂之上,有一片被晚霞濃墨潑染的天空,飄著朵朵積著雨的厚云,即便涼風(fēng)漸起,也遲遲不愿離去。
“看云?看的是……是什么云呀?是……是沈云?”張一賢拍了拍我的肩,望向不遠處安靜地坐著的她,見我慌張地站起身來,又不懷好意地笑著。
“我看的是天空的云!”我驚慌失措地解釋著,臉迅速地?zé)岬猛t,即便是無法看見,也一定能想象那是紅得像被晚霞潑染的淡云,“你看看天空的西北方向出現(xiàn)的晚霞,還有那一片厚厚的積雨云,今晚一定會下雨……”
“怎么就會下雨呢?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要晚修穿洞洞鞋了……”張一賢運著球朝宿舍方向走去,嘀咕的聲音越傳越遠。我還依稀記得那一天晚修下課后果真下起了暴雨,張一賢因為沒有穿防水的鞋子,一臉埋汰,赤著腳提著球鞋一路走回了我們宿舍。
而她還在看著手里的教科書,耳后的一小撮長發(fā)調(diào)皮地散在她面前,夕陽把最后一縷光輕柔地灑在她的背上,晚霞里喚雨的涼風(fēng)輕輕地吹著,搖晃樹枝,發(fā)出喧鬧里最不起意的沙沙聲。她不緊不慢,緩緩地把頭發(fā)重新撩到耳后,另一只手還不住地輕敲書上的字句,嘴角微顫,好像念念有詞,又不時眉心微皺,貌似若有所思。
晚霞漸漸褪去,教學(xué)樓里一盞盞白熾燈遠遠地把光投到了操場上,校園里夜色的帷幕這才逐漸拉開。那時候我總會想,如果將來我未能成為一名氣象觀測員,恐怕也很難再這樣認認真真的看一次渲染晚霞的云吧,從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還有,如果沒有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我們的距離也不會有如此靠近的一次,從我們的初次見面,到我開始深深陷入的喜歡。
她叫沈云,是班上成績中等的女生,給人冷冷的感覺,總是在角落默不作聲,也正好像藍天輕輕飄過的淡云,不留下痕跡,卻飄進了我同樣淺淡如水的青春里。
那一日晚霞照常落幕,只是待到燈光上映時夾雜著狂風(fēng),可以清楚地聞到陣陣雨腥味?;@球場也只剩稀稀落落的幾人,同我一樣她也起身正要離開。忽然下起了暴雨,操場里響起哀怨聲,或許有人新買的球鞋又要沾水了吧。我撐起手邊備好的雨傘,輕搖著頭正往教室走去,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她手中的書舉過頭頂,被雨水打濕的白色襯衣緊緊地貼著她的背。
“一起回去吧?!蔽乙彩浅鲇诒灸?,快步走到她的跟前,沒想到竟然能在那時嘈雜的雨聲中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至于那天她說過什么我已經(jīng)忘了,只是記得從操場回到教室的路上,我們并肩走著,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奶糖的味道,感受到傘邊緣滴落雨水把我的左肩打得濕透的冰冷,以及我的心猛烈地跳著,好像非要向我證明,她什么都沒做,但好像什么都做了,把我的青春從無味清冷的淡轉(zhuǎn)為一種淡淡的輕柔的甜味。
大家快去聽聽林俊杰的《剪云者》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