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平縣并不寒冷。
早春時節(jié),晨起或許會有些涼意,但中午街上已經有光膀子的力夫、穿背心的伙計了。
一個身材瘦高、面容清秀的少年,走到城門口。
小城的城墻并不高聳,但也有兩個紅黑官府的兵卒守在城門。
“哎哎哎,干什么的?背著什么?”
“我是本地人,家住城西,背簍里放著的是我家養(yǎng)的貓?!?p> 少年放下背著的竹簍,掀開上邊的編制蓋子,里頭有一只瞳孔純藍的圓潤白貓。
“本地人?叫什么?”
“祁九。”
祁九笑容溫和,早晨突破九品之后,試了試自己的身體素質。
一人高的石頭,單手舉過頭頂毫不費力。
自覺捉對廝殺肯定不會輸給健碩凡人,就急忙找了個竹簍,背著白團子往平縣跑。
趕緊回來救李伯!
那黑紅官服的兵卒聽他口音親切表情坦然,本欲方形,突然鼻子一皺,開口問道:
“不對勁!我怎么聞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祁九笑容不變,只是放在身后的左手,微不可查地稍稍緊握了一下。
“昨晚吃飯時殺了只雞,睡前也沒洗澡,可能是殺雞時沾了點味道?!?p> “雞?家里條件不錯啊,那你進城去吧?!?p> “好咧?!?p> 祁九將白團子背在身后,入城時步伐平穩(wěn),不見異樣。
一直到拐了個彎走進街角,這才松了口氣,背后衣衫也早就被冷汗浸濕。
血腥味從哪里來?
祁九回來之前一把火將那兩人連同竹屋一起燒了。
做完這些卻來不及洗澡了,換下血衣匆匆忙忙就往回趕。
血腥味,來自于貨真價實的血液。
祁九此刻的緊張,也是貨真價實的。
但他來不及緊張了。
原身對李伯的感情亦友亦父,濃烈的緊迫感一直縈繞在祁九的心口。
“若是晚了一分,李伯多受了傷,那可怎么辦?”
類似思緒一直在他腦海里轉圈縈繞。
抓緊時間。
抓緊抓緊抓緊!
-
砰、砰、砰!
“李伯?李伯!”
砰、砰!
院門上鎖,敲門并無回應。
祁九和李伯雖是兩家,卻如同一戶,兩個院子挨著建,互相之間都有對方的家門鑰匙。
此刻敲門不應,祁九立刻轉身回家,放下竹簍,掀開枕邊床墊,從床板底下掏出一個小木盒。
木盒里有兩把鑰匙。
祁九風風火火帶著鑰匙出門,院門打開,李伯家里院子并不雜亂,苞谷還在空地上整齊曬著。
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屋子門口,掏出另一把鑰匙將門打開。
屋內家具擺放和祁九記憶中一般無二。
沒有翻找痕跡。
祁九仔細的從門口到臥室都搜索了一遍,處處合理,擺放規(guī)整,不像是破壞之后又人為恢復的樣子。
沒有打斗痕跡。
李伯不像是被人強行綁架了,更像是自己出門去了。
李伯平日會去哪里?
會去哪里干活?會去哪里休息?會去哪里吃飯?
祁九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
咚。
咚!
屋門和院門被關上,灰塵揚起又落下。
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
沒人,沒人,還是沒人!
李伯在城外有塊地,有空會去那里種些蔬菜,還養(yǎng)了一窩雞。
不在那里。
田地有些日子沒人打理了,生了些雜草。
李伯是個木匠,有間木匠鋪子。
沒人。
街坊說已經三天沒開張了。
李伯下午喜歡去茶樓聽一段評書。
沒在。
說書的余先生說他已經三四天沒來過了。
祁九重新回到了李伯家中,他坐在桌邊,眉頭緊鎖。
三天前,李伯就失蹤了。
但他不像是被綁架,家中的設施擺件太過整齊,完全不像被人強行闖入的樣子。
李伯是出門的時候被人套了麻袋,下了黑手?
如果我是歹人,會選擇什么時候對李伯下手?
李伯是個木匠,還是個相當出色的木匠,本就生的高大,肩膀寬闊手掌如蒲扇,論體格健碩程度,比起昨晚那倆壯漢也是半斤八兩。
要下黑手,肯定也得等李伯放松警惕,沒有戒心。
那是什么時候?
晚飯。
吃完晚飯的時候。
祁九重又出門。
醉香樓!
-
李伯嗜酒,每逢好事壞事都喜歡喝一點酒。
他喜歡在天剛擦黑的時候到醉香樓,要三兩水餃,二兩花雕,就著一碟花生。
喝到微醺的時候,扶著涼風回家。
這時候是他最松懈最好被暗算的時候。
祁九坐在醉香樓里。
此刻還是下午,不是飯點兒,樓里人不多。
伙計認識他,擺著一張笑臉走上前,說道:“小九兒,得有半年沒見了吧!李伯說你出門跟人念書去了,怎么舍得回來?”
祁九說道:“書念完了,這不就回來了。跟你打聽個事啊伙計,李伯去哪兒了你知道嗎?我今天回來,看他也不在家啊。”
伙計將毛巾搭在肩上,杵原地想了會兒,這才回道:“嘶——李伯,說起來李伯也有兩三天沒見了,我還尋思他是去找你來著?!?p> “兩天還是三天?”
“嗯,大前天晚上他來喝酒,之后就沒見過?!?p> “大前天?”
“對、對,就是大前天,那天他慣例要了二兩花雕三兩水餃,并了一碟花生米。那花生米我還特地叮囑后廚炒得焦了些——只有李伯喜歡吃焦點兒的花生,我不會記錯的。”
“那之后他就沒來過?”
“沒來過了?!?p> “那天有什么異常嗎?”
“異常?能有什么異常!你也別急啊小九兒,李伯或許就是恰好出門了,你這么著急干啥子哦!”
“硬要你想呢?”
“嘶——硬要想的話,那天有個人找了李伯,和他說了兩句話,李伯酒都沒喝完,就跟他走了,很匆忙的樣子,我說要給他水餃花雕打包帶著,他也沒拿,擺擺手就走出去了?!?p> “那人長什么樣子你記得嗎?”
“長什么樣子?額——長什么樣子?穿個黑色長衫,挺文質彬彬的看上去,個兒挺高,”說著,伙計拿手比劃了一下,在比他自己高半個頭的地方劃拉了一下,“說話聲音也挺渾厚的?!?p> 祁九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長衫的人走進醉香樓,沖著他笑了笑,走到了伙計身后。
他個子挺高,大概比伙計高半頭。
伙計背后站著個大活人,愣是沒發(fā)現,還在那兒冥思苦想呢。
黑長衫說話了:“你就是祁九?”
伙計一拍腦門:“對,就是這個聲音,特低沉特渾厚?!?p> 說著,他一轉身,嚇得往后退了兩步,撞到了桌角。
“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