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沒落的行商
“伍兄認(rèn)為為商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梁耀打開煙盒,從煙盒里取出一根古巴雪茄,剪好后遞給伍元華。
“眼界,手段,信譽,還有時機。”
伍元華夾著雪茄,緩緩說道。
“咱們就說這信譽,伍兄以為,怡和行之信譽如何?”
“不是愚兄夸海口,若論信譽,廣州十三行的行商為佳,而這廣州十三行的行商中,信譽最好的當(dāng)屬我伍家之怡和行。”伍元華非常自豪地說道,“家父在世之時,最重視的便是信譽,可悲!可恨吶!”
“為何可悲?為何可恨?”
“悲的是家父講信譽,但洋人卻不講信譽,伍家也不奢求往日接濟過的洋商還伍家人情,只希望他們能夠返還伍家的欠款。
恨的是英商八年前在港島成立了一家怡和洋行,次年又在上海開設(shè)怡和洋行,傍我怡和行之名牟利。偏偏我伍家還奈何人家不得,你說氣人不?
照這樣下去,不出數(shù)十年,海內(nèi)外將只知怡和洋行而不知怡和行矣。”
“可氣,可氣!”梁耀對此亦是感同身受,“光是怡和行這三個字,可就價值千金,所以我才說,伍兄大可以怡和行的名號在美利堅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不必走歪門邪道?!?p> 說到這里,伍元華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堆票據(jù)。
“這是家父在世之時從美利堅商人手里購置的產(chǎn)業(yè),賢弟能否幫忙參詳一二,愚兄對洋人的產(chǎn)業(yè)不甚了解。”
梁耀從伍元華手里接過這些票據(jù),放在桌子上查看了起來。
伍秉鑒在美利堅的投資頗為廣泛,涉足鐵路、證券、保險。
梁耀也對目前美利堅東部的主要鐵路公司、銀行券商、保險公司做過功課,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可以肯定的是,伍秉鑒的這些資產(chǎn)并不是垃圾資產(chǎn),極有可能還是優(yōu)質(zhì)資產(chǎn)。
至少這些鐵路公司以及券商和保險公司的名字梁耀都聽說過,都是東部有頭有臉的公司。
其中特拉華和哈德遜鐵路公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東部實力較為雄厚的鐵路公司,或許是伍秉鑒在購買該鐵路公司股份的時候,這家鐵路公司才初創(chuàng)起步,因此伍家才擁有特拉華和哈德遜鐵路公司這么多的股份。
“伍老先生果然眼光獨到?!绷阂畔率掷锏钠睋?jù)感嘆道。
伍元華聞言大喜過望:“賢弟的意思是,這些票據(jù)并非都是廢紙?”
伍元華是抱著最壞的打算來的,聽梁耀的意思,這些票據(jù)還能值些錢,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預(yù)期。
“肯定不是廢紙?!绷阂浅?隙ǖ卣f道。
“賢弟能否給估個價?”伍元華請求道。
“這不好說,需要作具體的評估,這要花上一些時間?!绷阂f道。
伍秉鑒的這些資產(chǎn)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甚至更早之前購置的,具體的價值還真不好說。
“恕愚兄冒昧,既然這些票據(jù)還值些錢,不知賢弟是否有意收了伍家在美利堅的這些資產(chǎn)?”
伍元華朝梁耀拱了拱手說道。
“伍兄也太心急了,伍家在美利堅的這些資產(chǎn)到底能值多少錢還沒有定數(shù),我若出價低了,日后你們伍家免不得說我占你們伍家便宜,我若出價高了,我自個兒日后想起這件事,心里也難受。到頭來我梁耀里外都難做人。”
“是愚兄欠考慮,還請賢弟恕罪?!蔽樵A也覺得自己此舉太過唐突了,向梁耀道歉。
“伍兄這么心急,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難處,急需用錢?!绷阂聹y到。
“不瞞賢弟,目下怡和行確實遇到了難處,需要一筆資金進(jìn)行周轉(zhuǎn),不然我也不會涉險來美利堅,打這些海外資產(chǎn)的主意,先父購買美利堅商人的資產(chǎn),其只要目的也不是貪圖其中的分紅,而是想和美利堅商人交好,將怡和行的名氣打出去?!蔽樵A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五口通商之前,伍家由于有朝廷給予的特權(quán),洋商想買大清的土貨就要看他們怡和行的臉色,伍家可以說是躺著賺錢。
五口通商之后,他們對內(nèi)要面對閩商、浙商以及兩淮商人的壓力,對外還要面對洋商的壓力,而且根據(jù)《南京條約》英商有權(quán)協(xié)定關(guān)稅,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不知伍兄需要多少銀兩進(jìn)行周轉(zhuǎn)?”梁耀問道。
伍元華搖了搖頭說道:“需庫平銀五十三萬兩?!?p> 梁耀以白身來到三藩淘金,現(xiàn)在一年的時間都不到,伍元華猜想梁耀的財力并不雄厚。
外界傳聞梁耀富甲三藩,而三藩在伍元華看來并不大,也不甚繁華。
就算梁耀真有一座金山,可以在金山上撿錢,伍元華推斷梁耀的資產(chǎn)至多也不過幾十萬兩白銀。
伍家?guī)p峰時期資產(chǎn)超過2400萬兩白銀不假,但那是經(jīng)過了三代人的積累。
這倒不是他伍元華輕視梁耀,梁耀來三藩不到一年能以白身積累下幾十萬兩白銀的身價,在他看來已經(jīng)非常了不起了。
只是伍元華還是低估了加利福尼亞金礦的富裕程度,加利福尼亞的金礦可不是國內(nèi)那些已經(jīng)開采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貧礦可以比的。
五十三萬兩庫平銀對于梁耀來說算不上什么,不要說五十三萬兩白銀,就是五十三萬兩黃金,他咬咬牙也能拿的出來。
梁耀打起了伍家怡和行商號的主意,在他看來,怡和行的商號遠(yuǎn)比伍家的地產(chǎn)、田產(chǎn)、錢莊更值錢。
美利堅和歐洲的上流社會也認(rèn)可怡和行的品牌價值。
只要產(chǎn)品上有怡和行的商號,在他們看來就是高端貨的代名詞,買這些商品也倍有面子。
怡和洋行就經(jīng)常干這種事,經(jīng)常在收購的劣等的絲綢、茶葉、瓷器上打上怡和行的商號,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梁耀想通過購買怡和行的商號,在短期內(nèi)迅速打開美國東部的市場。
“不知伍兄可愿轉(zhuǎn)讓怡和行的商號?”梁耀問道。
“賢弟可是在說笑?”
伍元華大為驚愕,這梁耀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目下伍家雖然日薄西山,但怡和行的商號斷然是不會賣的,這是他們伍家的命根。
“怡和行的商號乃是伍家立足之根,若是賣了,伍家子孫到了地下,有何顏面面對祖宗?”伍元華搖了搖頭說道,“再者,現(xiàn)在伍家也不是我做主。”
“不是賣。”梁耀笑道,“怡和行的商號還是你們伍家的,我只是買十年怡和行商號的使用權(quán)。如此一來,你們伍家也能拿到一筆錢渡過難關(guān)。”
“滋事甚大,我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和我兄長商量商量。”伍元華說道,同時他也忍不住暗自腹誹:梁耀真能拿得出這么錢來?他真的有這么好心?
“那有什么,伍兄是可以現(xiàn)在就能做主的?”梁耀起身問道。
“在三藩開個分號,看看三藩是否有利可圖,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蔽樵A說道。
“那恭喜伍兄來對地方了,三藩黃金遍地,是個發(fā)財?shù)暮萌ヌ?。商號之事可從長計議,伍兄好好休息休息,擇日我?guī)樾值礁浇咦摺!绷阂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