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溺水

　　花園坐落著一寬廣的水池邊，池前立有重巒疊嶂的假山，栽著略有些光禿的楊柳。

　　在黑夜的渲染下，假山縱橫交錯，猶如鬼怪。略有些光禿的楊柳上，幾根粗枝隨風(fēng)飄揚，宛如女鬼。

　　前方那幾個黑影閃入假山，程慕清也跟著停下了腳步。她小聲喘著粗氣，貼著假山，側(cè)身一瞥。

　　假山后，水池邊，是四名年紀(jì)不大的少年。

　　其中兩名身材強壯，背對她站著，手中還拿著根手腕粗的馬鞭。另外兩名則被推倒在地。

　　“你一個新來的小雜役，我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可……你們今日的確做的很過分……王爺若有個三長兩短怎辦？

　　他們對王爺做什么了？程慕清眉頭微蹙。再一看去，她猛然睜大了杏眸。

　　其中一個跪坐在地上的男子，可不就是齊王，她名義上的丈夫——林珩！

　　程慕清下意識想去救人，卻還是沉住了氣。她要看看，這么晚，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哈~我做什么了？”站著的少年口氣囂張，“我可什么都沒做啊?！?p>　　“你明明打王爺了！”

　　“那也不是你操心的?！鄙倌昕跉忸B劣，“呵~你操心有用？你看誰在乎他？王妃嗎？王妃除了裝樣子，還能干什么？你是見過王妃跟他說話？還是見過王妃同他吃飯？這個傻子，一天天就把自己關(guān)在小屋子里，誰都不關(guān)心他。我做什么，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p>　　“可……可……”

　　“可什么可？啊~皇后娘娘對他的確好，什么好衣服，好吃的都給送。但那又怎么樣？都不來見她兒子。還因為他性格孤僻，直接讓他出宮，自立門戶?！?p>　　“……”

　　“這傻子在啟國都被養(yǎng)廢了，咱無論如何對他，他都不記仇?？蓱z王妃，與太子青梅竹馬，到頭來卻被賜婚給這慫貨。我猜啊，王妃肯定特別恨程侯爺救回這傻子。心里也討厭這傻子，盼著他早點死呢……”

　　我可沒有！程慕清在心中反駁。

　　而且，將林珩救回來的，就是她。

　　她默默在心中補上一句。

　　“啪——”

　　是鞭子抽打在身上的聲音。

　　“你看啊，我這么打他，他都不躲一下。哼~沒人關(guān)心他。身為人子，皇后不在乎。身為人夫，王妃討厭……”

　　程慕清下意識扶胳膊，好像被打的是她般。

　　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

　　“住手！”程慕清忍不了了，她眼中泛著寒光，一掌拍在假山上。

　　假山搖晃，發(fā)出“嗡嗡”聲，上面浮著的白雪紛紛灑落。

　　剛剛動手打人的兩名少年心下一虛，身子都僵住了。

　　其中一人反應(yīng)極快，抬腳將林珩揣入水中，喊同伴，“把他們踢水里！”

　　另一人趕忙照做。

　　“撲通——”

　　“撲通——”

　　平靜的池塘，激蕩起兩道水花。

　　兩名兇手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立馬鉆入小道，跑了。

　　程慕清一愣，身體下意識去追那兩人。但理智又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林珩掉水里了……

　　寒風(fēng)呼嘯，吹得人透心涼。月色照在池面，反著明亮刺目的光。

　　“嘩啦——”是人在水中掙扎的聲音。

　　水面震動，一圈又一圈漣漪由內(nèi)向外暈染開來。

　　“林珩！”程慕清奔到池邊，扔下長劍，跳入水中。

　　略帶冰渣的池水無孔不入，浸濕了她的衣服。冰冷的池水刺￥激得她渾身發(fā)抖，心臟劇烈跳動，仿佛要蹦出胸腔。

　　程慕清睜開雙眼，咬緊牙關(guān)，朝水下那少年游去。

　　少年身子往后仰著，黑色長發(fā)飄散在四周，像一只只黑色觸手，將他拉向深淵。他雙手在水中胡亂比劃著，面色痛苦，口中有大團的氣泡吐出。

　　差一點，就差一點！

　　程慕清努力向下游，伸長胳膊，拉住少年的手。

　　她使出渾身力氣，將人托起，夾在臂彎中?？删驮谶@一瞬，她突然覺得有些窒息，嗓子十分難受，甚至有些耳鳴。

　　這種感覺……是要溺水？

　　想她十歲就學(xué)會鳧水，這危機時刻怎么還溺水了？程慕清低下頭，手掰過林珩的臉，俯身吻上。

　　“噗——”

　　一團水泡自兩人嘴間飄出。

　　水中渡氣不行！話本子害人不淺??！程慕清心中罵罵咧咧，溺水窒息感越發(fā)明顯。她抱著林珩，求生的欲望促使她繼續(xù)上游。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朝她游來，拉著她與林珩穩(wěn)穩(wěn)朝水面游。

　　片刻后，水面浮動，露出三顆小腦袋。

　　“哈……”

　　“哈……”

　　三人呼吸著新鮮空氣，白色的水霧自他們口中往外大團大團的冒。程慕清使勁甩了甩腦袋，只覺得，自己剛剛?cè)リ幉艿馗吡艘惶恕?p>　　“王爺，王妃，沒事吧？”

　　程慕清這時才注意到方才救了她與林珩的黑影。

　　他是名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男孩。男孩額頭有一道不明顯的疤痕，月光照在上面，頗有些凹凸不平。

　　“沒事……”程慕清回道。

　　朔風(fēng)凜冽，天寒地凍，再被這冰水浸泡一回，誰都不好受。

　　“阿嚏！阿嚏！”程慕清鼻連打好幾個響鼻。她揉了揉鼻子，拉著林珩游上岸。

　　整個過程，林珩都像個木偶。

　　幾人拖著一身水，狼狽不堪的爬上岸。

　　“哈……哈……你沒事吧？”程慕清回頭看林珩，嘴里喘著粗氣。

　　對方?jīng)]搭理她，只是將手抽回，埋入袖中。

　　程慕清撇了撇嘴，她早知他性子孤僻，與誰都不親近。但自己怎么說，也算救了他，就得不到一點特殊待遇嗎？

　　程慕清瞥了一眼同樣渾身濕噠噠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阿風(fēng)。”

　　“那兩個奴才叫什么？”

　　阿風(fēng)搖頭。

　　不知道？程慕清愣了一瞬，緊接著說道，“帶王爺回靜苑，叫王太醫(yī)來。”

　　“是?！卑L(fēng)連連點頭，想扶起林珩，但對方卻沒動，“王爺？”

　　程慕清抬眼，正好與林珩對視了個正著。

　　借著月光，程慕清看見他長著一雙漂亮卻不鋒利的鳳眼。只是他顴骨高凸，臉蛋干癟，看上去十分不健康。

　　“你凍傻了嗎？”程慕清笑，她拄著長劍站起身，“快回屋待著去！”

　　“為什么救我？”林珩緩緩握緊手，雙眼猩紅。

　　“這有為什么嗎？”程慕清不解，她歪了歪頭，“我總不能眼睜睜看一個生命消失在我面前吧？”

　　林珩沉著臉，“你不用管我。我死后，你就……”

　　“那怎么行？！”程慕清驚呼，“你現(xiàn)在是我的丈夫，我不管你，難道讓你一直受欺負(fù)嗎？還有什么死后……你還這么年輕，怎么能死呢！”

　　可能是因為那場“夢”，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林珩死了，她也會跟著死。

　　林珩身子一僵，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動，捏著衣袖不斷摩擦。

　　“王爺，我這就給你報仇?！背棠角甯┥?，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府有吃有喝的，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好好活著?！背棠角宕炅舜暧行﹥鼋┑氖郑聪虬L(fēng)，“帶王爺回院。”

　　夜風(fēng)呼嘯，吹得樹枝亂晃。

　　程慕清叫來院內(nèi)的崔護衛(wèi)，差他將院內(nèi)所有奴才聚到一處。

　　交代好這件事，程慕清方才往林珩所住的靜苑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