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如果

　　燈光闌珊，微微晃動，將人的影子映得亂顫。

　　林珩低著頭，從屏風(fēng)后繞出。

　　“你休息去吧，剩下的我來收拾?！背棠角鍖λ恍?，從他手中拿過月事帶。

　　“你怎么收拾？”

　　“當(dāng)然是洗了。”程慕清一邊說，一邊往凈室走。

　　“我來吧?！绷昼窀谒砗螅澳愕?，我洗……”

　　不知怎么，程慕清突然感覺有一絲緊張。畢竟這是自己的貼身物，被他要去，還真是……有點(diǎn)不舒服。

　　就在她大腦胡思亂想之際，林珩已從她手中奪走月事帶。

　　“唉！”程慕清拉住他的小臂，“不用?！?p>　　“你可以給我洗，為什么我不能給你洗？”林珩向她發(fā)出了質(zhì)疑。

　　“額……你難道不覺得全是血，很嚇人，很臟嗎？”

　　“不……”林珩搖頭，“世上最臟的東西是人心?！?p>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眸子一沉。

　　程慕清：王爺，我只是想討論這個(gè)東西，你怎么還跟我扯上人生感悟了？

　　林珩見她沉默，以為她是默認(rèn)，便拿著兩條月事帶往凈室走。

　　“哎！等等……”

　　林珩歪了歪頭。

　　“咱倆的，要分開洗?！奔热凰欢ㄒ?，她也不打算阻攔。

　　“好?！绷昼顸c(diǎn)頭。

　　凈室備有盆與水，都是程慕清睡前安排人抬進(jìn)來的。她想著，自己與林珩一同來月事是秘密，便打算這段時(shí)間都自己收拾。

　　林珩默默打了兩盆水，將兩條月事帶分別泡到水中，拿著皂角開始清洗。

　　他動作嫻熟，很快就將兩條月事帶洗干凈了。

　　“你洗的好熟練?！背棠角咫p手拄著臉，默默蹲在他身邊，“你是一直都自己洗衣服嗎？”

　　“嗯?！?p>　　是因?yàn)樵趩?dāng)質(zhì)子，所以學(xué)會了許多生活技巧？

　　若他留在京城呢？程慕清想，會不會成為和林硯那般狡詐的皇子呢？或者溫潤如玉，如書生般？可能長的也不是這般皮包骨，看他骨相，應(yīng)該也會成為俊俏美男吧？

　　見林珩洗的差不多，程慕清連忙去接，“我拿去掛吧。”說著，也不給他拒絕的機(jī)會，一溜煙跑了。

　　林珩起身回到東次間，坐在太師椅上。他感覺小腹上似乎壓著千斤頂，墜墜的，疼的要命。

　　將月事帶晾好后，程慕清回來就看見林珩靠在椅背上，臉白的發(fā)亮，與這黑夜中格格不入。

　　“王爺，你怎么了？”程慕清湊到他跟前。

　　“肚子疼……”

　　“是不是吃壞了？”程慕清道，“我叫阿風(fēng)拿恭桶來？”

　　“不用……”林珩搖了搖頭。

　　“那你……”程慕清一頓。

　　不會是痛經(jīng)了吧？

　　雖然這個(gè)想法在她腦海中出現(xiàn)過，但真呈現(xiàn)在她面前，還是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難道是流血？有血流，肯定會疼？她越想越復(fù)雜，越想越想不明白。

　　程慕清晃了晃頭，轉(zhuǎn)身拿來暖爐，塞到他手中，又拉著他上！床休息。

　　夜風(fēng)在屋外喧囂，襯得屋內(nèi)一片寂靜祥和。

　　林珩疼得額頭直冒虛汗，身子蜷縮成了個(gè)球。

　　“你疼很久了吧？”程慕清拿帕子去擦他的額頭。

　　“還好……”林珩悶悶道。

　　她看，一點(diǎn)也不好。

　　“你也這么疼嗎？”林珩仰頭看她。

　　“我疼習(xí)慣了?！背棠角灞P腿坐在他身邊，將手放在他小腹上，一圈一圈揉著，“這樣是不是好點(diǎn)了？”

　　林珩咬著牙，朝她湊了湊，將頭埋入她的衣袖中。

　　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林珩感覺好受多了，他咬著牙，“你現(xiàn)在也很疼吧？”

　　“嗯？還好啊?！背棠角迨钦娴倪€好，她手下不停，有節(jié)奏的給他揉著肚子。

　　不多時(shí)，一只溫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不用了……”林珩將手搭在她的手上，手指輕顫。

　　“嗯……”程慕清縮回手。

　　林珩又將暖爐塞入她懷中。

　　程慕清不明所以。

　　“你用吧……”林珩聲音不大，“我不想你疼?！?p>　　“嗨呀?！背棠角逋七€給他，“咱齊王府就這一個(gè)暖手爐嗎？你用，我還有。”

　　空氣安靜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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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林珩尷尬的抱住暖手爐，想了想，又覺得太過尷尬，直接身子一翻，背對她。

　　“天色尚早，王爺再睡會兒吧?！背棠角逡娝狡?，也不好打趣，“今兒上元節(jié)，我們還要進(jìn)宮赴宴。等天亮了，咱在府上多吃些。進(jìn)了宮，雖然吃的好，但吃的不痛快，肯定吃不飽?！?p>　　“能不去嗎？”林珩悶聲問道，“我不喜歡……”

　　“一個(gè)團(tuán)圓節(jié)，你也總該見見你父皇母后?！背棠角宓馈?p>　　林珩攥著被子的手緊了緊，“我不想見。”

　　不想見？程慕清抿了抿唇，“你很在意他們送你去啟國……吧？”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咳咳……抱歉，我似乎問了不該問的?！背棠角遢p輕咳嗽了兩聲。

　　“十年前，他們要把我送去啟國?！绷昼裢蝗婚_口，“一開始，還瞞著我……”

　　十年前，林硯找到他，告訴他，父皇要把他送去啟國成為質(zhì)子。

　　“什么是質(zhì)子？”他問。

　　“就是……用你去換取啟國的信任，讓啟國與我們聯(lián)手?！绷殖幷f道，“自古質(zhì)子都沒有好下場……七弟，要不你去求母后吧？母后最疼愛你，說不定一心軟，就不送走你了?！?p>　　“去便去?！彼⑽P(yáng)起下巴，跑到教他習(xí)武的師傅身邊，“師傅！您教我兩招吧。等我去啟國，就沒人能欺負(fù)我了。”

　　“七弟，你怎么不明白呢？”林珩跟在他身后，“你去啟國當(dāng)質(zhì)子，就不一定什么時(shí)候能回來了。這輩子，我們都可能見不到面了……”

　　他心中有所觸動。

　　“嗯……質(zhì)子……”林硯想了好半天，才終于想起那個(gè)詞，“就是人質(zhì)！你得一直留在啟國，他們不會放你回來。這樣，你就看不見父皇，看不見母后，也不能跟程將軍學(xué)武了！”

　　“不能回來嗎？”他呆呆的問道。

　　“不能?！绷殖幷J(rèn)真回他。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gè)七歲大的男孩。

　　突然被告知，你要被帶走了，再也看不見爹娘了、再也不能習(xí)武、也再也不能與小伙伴玩……

　　恐懼、害怕、擔(dān)憂涌入心房……他心情復(fù)雜，但只有一個(gè)念頭很清晰——他不想去。

　　“走，我們?nèi)ツ负竽??！绷殖幚鹚母觳?，“母后那么疼你，你一哭一鬧，肯定不會讓你走的?！?p>　　“一定要哭嗎？”他一邊跟著他，一邊茫然的問。

　　他不喜歡哭，師傅說，哭是最沒用的。

　　“可你不哭，母后怎么會心軟？”

　　然后，他哭了，硬生生擠出兩行淚，求母后不要讓他去當(dāng)質(zh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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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看到我哭了。他說，你只會哭。既然如此，那朕也別浪費(fèi)了你的眼淚，你去啟國吧……”林珩語氣平淡，仿若在講話本子中的故事，“然后，我被帶到了啟國……”

　　“如果你當(dāng)時(shí)不哭會怎么樣呢？”程慕清下意識脫口而出。

　　屋內(nèi)一片沉默。

　　“人生沒有如果?！背棠角逡庾R自己說錯(cuò)話了，她拍拍他，“別想了，睡吧……睡醒，我們還要進(jìn)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