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有一個手下
臨近傍晚，夜黑如墨。
整個夜空如同黑絲絨緞面，其間點綴幾粒寒星。
一輪明月，高懸于上，藍色清輝如一道輕紗，籠罩世界萬物。
萊恩坐在書桌上，看著窗外月亮，怔怔發(fā)呆。
而在他的面前桌上則躺著一個米黃色信封。
今晚萊恩最后還是沒有回家，他選擇就近先找一家旅館過夜。
畢竟……
離開火場后就不要重回火場。
他入住的這家旅館名叫夜鶯旅館，位于貧民窟邊緣，正好在貧民窟和主城區(qū)的交界口處，兼顧價格低廉和交通便利。
往來旅客多是經(jīng)常來羅恩市辦事的熟客，所以才能輕車熟路找到這家位置并不顯眼的旅館。
而萊恩之所以能知道這家旅館，則是因為前身記憶的饋贈。
在他想到可能需要在附近找個住處處，記憶中馬上就出現(xiàn)了這家旅館。
記憶中與旅館位置一同出現(xiàn)的，除了物美價廉外，還有個萊恩意想不到的關鍵詞……
老板娘很能生養(yǎng)。
對于這個關鍵詞，萊恩本來是疑惑的。
可等來到旅館后，看到老板娘某個大概是常人兩倍的部位后，
萊恩立馬了然。
前身在這方面的認知，果然和他在時尚方面的了解一樣，果然到位。
收斂住思緒，萊恩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信封。
這是小巷那夜中，菲尼克斯交給他的。
里面有黑色珠子的線索。
同時，菲尼克斯臨分別前還神神秘秘的說過，他在信里面會給萊恩一個小驚喜。
萊恩對此表示懷疑。
自從知道菲尼克斯吉卜賽巫師的身份后，菲尼克斯在萊恩心中形象大變，
從一個黑幫危險分子一躍變成一個神神叨叨的神棍。
對于一個神棍嘴里的所謂驚喜，萊恩持謹慎態(tài)度。
其實，萊恩已經(jīng)拿到這封信有幾天了。
但因為各種緣故，萊恩一直沒來得及打開看。
事實上，
如果不是剛剛心血來潮，一個念頭牢牢占據(jù)腦海。
恐怕萊恩還得再過幾天，才想得起拆信。
那個念頭便是菲爾頓危機的關鍵。
其實無論是小亨利案，還是老亨利案，都是菲爾頓尋覓黑色珠子這個行為的延續(xù)。
一切的源頭在于菲爾頓和他背后的勢力對于黑色珠子的渴求。
而現(xiàn)在困擾萊恩的問題無論是菲爾頓為什么要殺死老亨利，還是菲爾頓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做新的目標，
終究也還是菲爾頓尋找黑色珠子這個最初動機的延續(xù)。
現(xiàn)在自己與其去胡亂猜測菲爾頓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讓自己的思路被他牽著走，
還不如讓一切回到最初的原點，
從菲爾頓最原始的動機開始著手破局。
而在這個破局的過程中，有兩個關鍵點必須要解決，
一是黑色珠子的下落，
二是菲爾頓及他背后的斯科特侯爵，到底是想要黑色珠子做什么。
只有搞清楚了這兩個問題，甚至先于菲爾頓一步找到黑色珠子，
才有破局的基礎。
而自己眼前這封信里，很有可能就藏著破解這兩個問題的關鍵。
萊恩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旅館自備的信封刀，小心翼翼拆開信的封口處，將信封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那是一張整整齊齊疊成方塊狀的信紙，還有一個用花布包裹住的卡片狀物件。
后者多半就是菲尼克斯口里所說的驚喜了。
萊恩直接將手伸向了信紙，攤開一看。
一行行清秀的字跡印入眼前。
信的開篇，是常規(guī)的問好。
“親愛的萊恩：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我們已經(jīng)愉快的達成某項交易。
先在這里預祝我們之后的合作一切順利?！?p> 嗯，過程確實蠻愉快的，就是有點費人手。
估計當時菲尼克斯那群手下后面多半得在醫(yī)院住上至少一個星期。
默默吐槽完之后，萊恩接著看信件后面的內(nèi)容。
“在接到你的托付之后，我第二天一早就找上了我的好朋友麥克斯。
他開始并不太樂意幫我去查這個事情，但是在我的耐心說服下，他還是同意了?！?p> 嗯，萊恩表示對他所謂的耐心說服很存疑。
該不會就是直接催眠吧。
“就像我開始預料的一樣，當天下午，麥克斯就給了我回復。
在前幾天，確實曾有人拿著你畫中的黑色珠子找地下黑市的老加里進行交易。
當時，他的說辭是這是一個古老的物件，很可能有兩千多年歷史，極有可能是阿蒙一世時期的舊物。
是前不久才在周邊一座太陽帝國時期古墓中挖掘到的文物。
可能跟祭祀有關?！?p> 太陽帝國是一個存續(xù)跨度約有三千年的古老帝國，與之有關的歷史記載最早可追溯到五千年前。
并于一千多年前因為內(nèi)部紛爭以及外族入侵，最終分崩離析。
千年古國，一夜之間，成為一胚黃土。
雖然太陽帝國如今早已不復存在，但在當年卻是一個國力震懾諸國的存在，領土橫跨多個大陸。
而太陽帝國之所以取名太陽，也正是取自開國君王圖特摩斯曾經(jīng)在遠征途中說過的一句話：
“凡太陽照射之地，皆為我之領土”。
何其霸氣！
而地處北陸的維特國正是當年被太陽帝國鐵騎踏過的諸多領地之一，
而如今被維特國視為苦寒之地的羅恩市當年則是太陽帝國在北陸的都城首府。
因此，在羅恩市周圍，發(fā)現(xiàn)太陽帝國時期的古墓并不稀奇。
所以那個光頭男人是想給這個珠子偽造一個身份，好能賣上價？
“老加里看到珠子時，開始還蠻興奮。
因為從外表來看，這珠子確實有年頭了，而且一些花紋細節(jié)也有點當年太陽帝國全盛時期的樣子，看樣子應該是某件特殊的陪祀用品。
而恰巧在三個月前，不知道從哪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大買家，大肆收購太陽帝國時期的文物，尤以阿蒙一世任下時的國力巔峰時期文物，開價最高。
這個時候，任何一個新出土的阿蒙時期文物，都是所有黑市商人夢寐以求的香餑餑。
可就在老加里滿懷期望的給這個珠子做年代檢測時，卻發(fā)現(xiàn)珠子的歷史最多不超過三百年，應該是那個時期做的太陽帝國出土文物仿品。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在這個珠子拿到老加里這里之前，肯定有高手對珠子做了做舊處理。
所以，這珠子差點就僅憑外觀就在老加里這里蒙混過關。
三百年前的仿品文物雖然也值點錢，但和價值連城的太陽帝國阿蒙一世時期文物相比，卻又不值一提。
所以感覺感情被欺騙的老加里直接怒不可揭的將那人從店里趕了出去，而他最后也沒有把珠子收購下來?！?p> 對于珠子上的花紋類似阿蒙一世時期的陪祀品這件事，萊恩并不意外。
因為他早已從前身留下的筆記中得知，黑色珠子極有可能和多個邪教有關。
而其中一個名為沙神教的邪教，更疑似被太陽帝國的國教拜日神教直接融合收納。
從時間記載來看，沙神教覆滅正是發(fā)生在阿蒙一世執(zhí)政初期。
所以太陽帝國阿蒙一世時期出土的文物會和黑色珠子有著類似花紋，這并不奇怪。
因為這花紋背后代表的沙神教傳說正是拜日神教諸多神話敘事里的一部分。
那么作為沙神教符文一部分的神秘花紋當然也會存在于祭神儀式的諸多裝飾之中。
將其他教派文化吸納于母教之內(nèi)，本身就是宗教融合中的一部分。
而王公貴族的墓葬某種程度也是對祭神儀式的模仿，會摘取一些元素這并不稀奇。
不過，這光頭男人能夠恰好想到將珠子包裝成阿蒙一世時期文物，是單純?yōu)榱碎_個好價錢，還是也看出了這花紋的來歷？
如果是后者，那么這光頭男人的來歷應該也不簡單了。
“按理說，線索應該就在這里斷了。但不得不說，我們的運氣真的很好。當時陪同我一起去找麥克斯的那個手下，恰好認識那個男人。
他一聽老加里的描述，馬上就認出了那人。
你知道的，我的手下偶爾會做些放貸給窮苦人家的生計。
雖然我那手下相信人性本善，但總有一些人喜歡觸碰人性底線，欠債不還。
所以我那善心的手下，有時候就不得不雇些人來好心提醒下那些欠債的市民。
而那光頭男人，恰好是我那手下雇來提醒那些欠債市民的諸多雇員之一。
那光頭男人名叫歐文，是從南方小國過來的新移民，家境貧苦，老婆跑了，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帶著一對兒女。
我那手下偶然結(jié)識了他，見他可憐，于是便給了他這個活計?！?p> 看到這里，萊恩心里暗自冷笑。
菲尼克斯的話，如果只看表面意思，怕是得吃上不少暗虧。
這家伙最喜歡的就是話里藏話。
以萊恩的辦案執(zhí)法經(jīng)驗來看，菲尼克斯那手下雇傭歐文絕對不是所謂的看他是新移民，比較可憐，
而恰恰就是看重他的“新移民”身份，
或者說是……
偷渡客的身份。
菲尼克斯手下派人催債的過程絕非他說的那么文明友好，其中肯定暗藏了不少黑暗的骯臟事。
暴力催收不可避免。
僅這一年，萊恩就見過至少十起因為催債引起的惡性斗毆和私自拘禁案件，其中更有四起惡性斗毆直接上升成了命案。
而這還是擺到明面上的，因為畏懼對方勢力，而選擇私自和解的只會更多。
而在催收過程中，雙方情緒激動，擦槍走火在所難免，一旦不巧釀成惡性事件，就需要有人承擔責任。
而這些偷渡客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一來，他們在羅恩往往沒有戶籍信息，無從查到來歷。他們在事發(fā)后一旦逃脫，根本就沒法追究。
二來，在羅恩，沒人會真正在意偷渡客的死活。
就算這些偷渡客被抓，也可以讓這些他們直接頂罪，根本不需怎么打點，就能把這個案子弄成鐵案，不會吸引別人注意力。警方對此的態(tài)度也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作為回報，這些偷渡客也能得到一些報酬。
這些報酬可能對放貸客不算什么，對于這些偷渡客，卻是一筆不小的前。
他們既然選擇了偷渡來羅恩，本來就接受了自己成為無根之人，哪怕被通緝，大不了做逃犯，換個城市就是。
反正在羅恩，也沒人真的把他們當自己人。都是漂泊，在哪漂不是漂，還能憑空換來一筆不菲的報酬。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劃算的生意。
萊恩收斂思緒，繼續(xù)往下看去。
“歐文除了受雇于我那手下之外，還有其他工作。其中一個工作，或者說他原本的主業(yè)，就是都彭工廠的一名流水線工人。
嗯，就是那個生產(chǎn)打火機的都彭。
歐文大概是在八個月前進入都彭工廠工作的。
而就在一個月前，他被解雇了。
原因是……他的新移民身份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因為最近兩年興起的反移民風潮，各大工廠因為害怕引起民怨，對于雇傭新移民一向很謹慎。
就連一向最喜歡雇傭新移民的都彭工廠。
歐文為了能夠應聘進都彭工廠，就把自己的頭發(fā)全剃了。因為他恰巧會一口流利的羅恩方言，沒了那標志性的藍發(fā)，他偽裝成本地居民輕而易舉。
但是哪怕歐文剃光了自己的頭發(fā)，但風險還是有的。
因為頭發(fā)會不分日夜生長，不勤加修剪的話，可能只是一個晚上，就能長出新的發(fā)茬。
到時，歐文的身份就會被拆穿，從此失去工作。
所以，為了避免這件事，每天早上，他都會比其他人早起一個小時，偷偷把頭發(fā)全部刮干凈。
本來，一切都還算順利。
可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某個夜晚，可能是歐文加班太晚，睡得很死，第二天他很晚才睡醒。
等他睡醒時，已經(jīng)到了上班時間。
這時候剃光頭發(fā)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于是他帶了個帽子，就直接跑到了工廠。
而就在進去工廠前，恰好刮起一陣大風，風吹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他那有著些許藍色發(fā)茬的頭顱。
他當時害怕極了，于是趕緊看了眼工廠的門衛(wèi)。
所幸當時門衛(wèi)正在看報紙，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他松了一口氣，于是假裝無事的走進了工廠。
他沒有發(fā)現(xiàn)，就在他低頭撿帽子的一瞬間，有個路人恰好看到了這一切。
如果放在平常，這倒沒什么。
可這個路人不是普通人，這是一個有著良好操守的優(yōu)秀羅恩市民。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男人是通過偽造本地人的身份，才進的都彭工廠。
作為一個品德優(yōu)良的市民，怎么能坐視這種欺騙雇主、有悖誠信的事情發(fā)生呢？
著名的哲學家第歐根尼曾說過一句話，‘人沒有誠信，又和草木有什么區(qū)別呢？’
這名優(yōu)秀市民當然不忍心看著眼前這位可憐人因為自己的一是過時失去做人的資格，只能成為草木，所以……
他去工廠舉報了這個男人。
于是……歐文失業(yè)了?！?p> 等等，為什么你對這個事情這么清楚，還對這位“良好市民”如此贊美，贊美程度甚至會讓人有些生理不適?
萊恩心中涌出了一萬個問號。
“這位良好市民見到男人失業(yè)后的痛苦模樣，心有不忍。
他雖然是為了拯救這個男人才去舉報的他，但他畢竟還是事實上讓這個男人失去了工作，讓一個本就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尤其是看到男人強顏歡笑的去迎接過來看他的那對兒女時，良好市民心中的愧疚達到最大。
男人心生不忍。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才造成了這個悲劇，哪怕他的初衷是為了拯救這個男人。
所以……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要一個人默默背負所有。
于是，他在男人背著兒女擦拭眼角淚水的時候，出現(xiàn)在男人面前。
他和男人說了一句話，‘500盧比一個月干不干？’
男人感激涕零，他終于有工作了，于是一口答應了。
為了不讓男人心有歉疚，背負太大壓力，這位市民沒有告訴男人一切的原委。
他拯救了這個男人，然后又在這個男人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工作，默默做好事，不為功與名。
這個具有優(yōu)良品德的良好市民，就是我的那位手下。”
看到最后一段，萊恩愣住了。
沒辦法，菲尼克斯這個峰回路轉(zhuǎn)實在是有點騷。
搞了半天，就是他那個手下舉報的歐文，難怪菲尼克斯對整個事情這么熟悉，連細節(jié)都能說的那么清楚。
然后……
他這個手下也太狗了吧。
500盧比一個月，可是連門衛(wèi)都雇傭不起的價格，要做的卻是上門催債的高風險工作。
他這擺明了，就是趁人之危。
趁著這個叫歐文的男人失去工作、急需賺錢養(yǎng)家的當口，趁火打劫。
而且關鍵是，讓歐文失去工作的那個人還偏偏就是他。
都已經(jīng)這么狗了，這個手下最后還能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是什么良善市民。
等等……
想到這里，
萊恩忽然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
菲尼克斯對這一切細節(jié)熟悉的有點過頭了吧，即便是聽了別人的轉(zhuǎn)述，也不至于細節(jié)對如此程度。
再想到剛剛菲尼克斯對這個手下極盡贊美之語，
一個猜想不可遏止的浮現(xiàn)在腦海……
這個菲尼克斯的手下、他口中的良善市民……該不會就是菲尼克斯他自己吧？
這與我有一個朋友系列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