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知道那種疼痛的感覺
陳二喊完這句話之后，空氣都凝固了，所有人嚇得一動不動。我立時沖了進(jìn)去，然后大叫了一聲，“還能再救一下吧？”
“救不了了?！标惗穆曇粽娌恍?，屋外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邱映霞沒有動地方，呆愣愣地看著葉老夫人的門口。陳澤彬卻大喊了一聲，說什么也要沖進(jìn)來。他掙脫了衙役們的束縛，即便是雙手被束縛住了，也跑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我的兒怎么了？”他死命往屋里撞，陳一攔在了門口，要不是陳一的身形高大，就真的讓陳澤彬闖進(jìn)來了。
“你你你別進(jìn)來，血里呼啦的，特惡心的?！蔽夷笾亲記_門口喊著。屋里的光線很差，從外面看，根本看不清屋里的狀況。
此時的邱映霞也反應(yīng)過來，立刻奔了過來，大喊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陳一不好死命拉扯這名婦人，就直接喊我：“小七大人，這個我不成的?！?p> “哦，葉縣丞啊，你快攔著點?！蔽矣衷谖堇锿夂?，“葉老夫人，葉夫人，拉住邱映霞！”
這兩個女人聽我這么說，就趕緊沖了上來，也沒有什么形象了，死死拽住邱映霞。陳澤彬已經(jīng)面紅耳赤，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大吼了起來：“狗官，你摔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償命！我跟你拼了！”
陳一也使出了十成的力氣才抱住了他，葉縣丞有點發(fā)愣，但看到這個狀況，稍稍判斷了一下，陳澤彬是危險人物，還是要先控制住的，就喊了衙役們上來將陳澤彬按到在地上。但陳澤彬依舊大喊大叫，眼淚鼻涕橫流，看著很是凄慘。
反觀邱映霞，只是被葉老夫人她們抱住，干嚎了幾嗓子，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拍地，繼續(xù)嚎叫：“大人??！你怎么能摔死我的孩子呢？這是我的孩子呀！”
我站在陰影里，看著外面的一切。陳二抱著還在熟睡的孩子站在我的身邊，陳一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悄聲對我說：“小七大人，陳澤彬再這樣下去，恐傷了心脈?！?p> “嗯，這就出去?！蔽尹c了點頭，從陳二手里接過了孩子，摸了摸他的小臉，才穩(wěn)穩(wěn)地走了出去。
“行了，都別嚎了！”我的聲音也挺大的，“葉縣丞，先把邱映霞捆起來，莫要讓她跑掉。這個人販子，先揍一頓再說?！?p> “?。 眱?nèi)堂里的很多人都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邱映霞的反應(yīng)還挺快的，趁著葉老夫人愣神的功夫，爬起來就想跑。幸好葉夫人離得最近，一步就抱拖住了她，然后有衙役也沖了過來，直接先把人控制住了。
“陳澤彬，你兒子在這里，好好的，毫發(fā)未傷，你也別哭了?！蔽铱戳丝此?，他被衙役們壓在身下，費(fèi)力地抬起了頭看著我懷里的孩子，滿眼都是淚水，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了。
“等下要找個大夫看看，這孩子必然是吃了迷藥，否則不可能這樣昏睡不醒的?！蔽矣帜罅四笮『⒆拥哪?，“葉縣丞，你得好好審審邱映霞，這婦人到底做了什么！”
“好的?！比~縣丞雖然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但看到孩子一點問題都沒有，也立時明白這應(yīng)該是我臨時設(shè)的局，所以他也嚴(yán)肅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略略怠慢的態(tài)度。
“大人啊，我才是孩子的母親??！”這次輪到邱映霞大聲嚎哭了，真誠了不少。但為時已晚，我直接揮了揮手，讓葉縣丞也揍她十軍棍再說。
陳一陳二在兩邊護(hù)著我和孩子，我們一路走去了前堂。反正審案子這個事情，還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進(jìn)行，這樣不僅是還陳澤彬一個清白，也能夠震懾更多的人。重點是，我已經(jīng)想到這外圍看熱鬧的人當(dāng)中，可能還有這女人的同伙，要是能抓住也是好的。
“陳一，你要隱藏起來看看圍觀的這些人之中是否有不太對勁的，很可能也是賊人?！蔽野l(fā)現(xiàn)一個半歲的孩子也是挺沉的，我都有點抱不動了。
“好的，大人?！标愐涣⒖涕W身不見了。
葉老夫人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我立刻就把孩子讓給了她，“您幫忙抱一下，我真有點不成?！?p> 葉老夫人趕緊接手過來，葉夫人也走過來說道：“母親，我來吧?！?p> “成，葉夫人抱也好的?！蔽尹c點頭。
“小七大人，老身想問……”葉老夫人抿了抿嘴，略停頓了一下。
“您是想問，我怎么會在你的屋里做這樣一場戲？之前都嚇一跳吧？”我嘿嘿笑了起來，“剛才我們跟著邱映霞那個惡婦找孩子的時候，進(jìn)過您的屋子。當(dāng)時我就覺得您屋里這塊西涼國的地毯質(zhì)地真是好，還多踩了幾腳。想著，這可能是他們怕您摔倒，才鋪了這樣一塊厚厚的地毯，是吧？”
“是的。我這兒子擔(dān)心我摔倒，才托人買了一塊西涼國的厚牦牛的毛編織成的毯子?！比~老夫人點了點頭。
“我也是看到這毯子，才想出這么一個方法的?！蔽野蛋祰@了口氣，“我雖然還沒有生養(yǎng)孩子，但我知道那種骨肉相連的疼痛。只有用這樣的方法，才能夠真正測試出到底是誰是孩子的親人，屢試不爽?！?p> 轉(zhuǎn)眼又走回了公堂之上，我一點都沒客氣，直接坐在了縣丞的位置上。陳澤彬依然死死地盯著孩子，不錯眼珠。我看到人都齊了，才說道：“陳澤彬，你也莫要著急，緩一緩情緒，莫要嚇到孩子。你平靜下來，我才能把孩子交予你，對不對？還有，本官是南廠肖小七，不是什么狗官，也沒有謀害你孩子的性命，你可要記清楚?！?p> 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小女人，記仇的。
陳澤彬已經(jīng)不哭了，從呆呆地看著孩子，到呆呆地看著我，然后忽然就反應(yīng)過來我的話中意義，也不顧自己滿身的狼狽，大聲說道：“大人?。〈笕耸乔嗵齑罄蠣斞?！”
“嘿嘿，這話有點過了，你先緩一緩，聽我說完?！蔽移擦似沧?，才繼續(xù)說道：“我們剛剛在后堂陪著邱映霞找孩子的時候，走了很多間屋子，其中葉老夫人屋中的地毯質(zhì)量很好，即便真是把孩子摔在了地上，也不會有事情的，更何況我有兩名武功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與我十分默契。就在我扔出孩子的瞬間，他已經(jīng)接住了孩子。只是那屋里的光線昏暗，若不是進(jìn)了屋的人，都看不清楚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們也是臨時起意，想測試一下兩位的真心?！?p> 此時，公堂之上的另一邊行刑之地，葉縣丞已經(jīng)讓衙役開始打邱映霞板子，那板子聲和邱映霞的慘叫聲，讓大家都側(cè)目看了看。邱映霞被揍得呲哇亂叫，各種咒罵聲也出來了。葉縣丞這個時候也聰明了很多，直接拿了塊破布，將這女人的嘴堵了起來。
“失去孩子的那種痛苦，我知道的?！蔽覈@了口氣，我也曾經(jīng)是一個小孩子的娘親，也最終失去了那個叫桃桃的孩子。有一種疼痛又在我心底蔓延開來，我藏在袖子里的手又狠狠地攥了攥。“葉縣丞，別把人打死，先拎過來吧?！?p> 十板子打完，這女人的氣勢已經(jīng)弱了很多。
我低著頭看堂下爬在地上的邱映霞，“你是不是覺得本官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人販子？你照顧這孩子半年時間，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但是啊，若想瞞天過海，你這份真情實感還是差了點意思，甚至可以說是破綻百出?！?p> 邱映霞抬著頭看我，張了張嘴，但沒有發(fā)出聲音。
“你是想問究竟有什么破綻，對不對？”我拿起了驚堂木，輕輕敲了敲，“破綻有三，第一就是這孩子為何還沒有醒？你我如此吵鬧，他還被很多人轉(zhuǎn)手抱過，但都沒有醒，也沒有啼哭，而你這個做娘親的一點都不著急，這難道不奇怪么？我們在街上遇到你的時候，你與陳澤彬也剛剛爭執(zhí)起來，他都未曾抱過這個孩子，也就是說，他未必有機(jī)會下藥。那么，下藥的人就只有你了。若你真是他的娘親，怎么可能下藥呢？這也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了，他還能昏睡成這個樣子，必定藥量也是不小的。以后會不會對智力有所影響呢？”
“的確?！比~縣丞在一旁立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說法。
“其二，你說母子連心，孩子在任何地方，你都能夠找得到？真的么？”我瞅著她，她的眼神中有了閃躲之意。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么母子連心，這是人販子的通用做法，恰好我在之前的一個案子中，有人交代過這其中的緣由?！边€是桃桃那件案子中，有人販子說出了這其中的關(guān)鍵?！坝幸环N花蝶，渾身花紋，紋路里有種粉末，若它舔濕這粉末，就會產(chǎn)生溫度，距離自己的同伴越近，溫度越高。這的確是很神奇的一種方式，我們普通人只是模糊的知道這叫做‘拍花子’，但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你必然是在孩子和你的身上都抹了這樣的粉末，你用干嚎出來的眼淚打濕了身上沾染了粉末的地方，通過感知溫度的變化，找到了孩子。當(dāng)然了，這粉末其實也非常好辨認(rèn)，你的手臂之上必然有一塊紅色的仿佛是胎記的東西，但這正是花蝶粉末沾染在身上的樣子。一旦沾染上，幾個月都不會消失?！?p> 有衙役已經(jīng)拉開了邱映霞的衣袖，看到她的左小臂內(nèi)側(cè)果然有這樣一塊拇指大小的紅色印記。葉夫人也解開了孩子身上的衣服，發(fā)現(xiàn)在他的心口處同樣有這樣一塊印記。
此時，邱映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無力地趴在了地上。陳澤彬卻小聲嗚嗚地哭了起來，很是悲切。
“還有一點，這才是真情實感。當(dāng)我的侍衛(wèi)說這孩子被摔死了，陳澤彬說了什么？他說‘狗官，你摔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償命！我跟你拼了！’他這是要以命換命，死活也是要孩子的。而邱映霞怎么說？她說的是‘大人??！你怎么能摔死我的孩子呢？這是我的孩子呀！’她依然還是強(qiáng)調(diào)了這孩子是她的……都這個時候了，說這個有什么用？孩子的命都已經(jīng)沒有了?！蔽覈@了口氣，“誰是孩子的親人，這下很明顯了吧？”
“大人??！大人英明??！”陳澤彬又大哭了起來，完全控制不住了。
我也沒搭理他，直接問葉縣丞：“這邱映霞是北塘縣人，你瞅瞅看看怎么處理吧，這個我就不知道了?！?p> “是是是?！比~縣丞現(xiàn)在特別客氣，“這惡婦著實太討厭了，再打二十板子吧?！?p> “成，打吧，別打死就成?！蔽尹c了點頭，同時看向了公堂外的人群，那些人都知曉了整個過程，正在議論紛紛。但人實在是太多了，我一時間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的。但陳二小聲跟我說：“陳一不見了?！?p> 我又努力瞪大了眼睛仔細(xì)看著人群中的面孔，但依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等下陳一回來再說吧?！标惗才戳丝?，“大人，下次咱們還是多帶些人吧……”他這意思我懂，我只要一出門，就全都是事，這兩人完全不夠用的。
“嗯，等幾天凈敕他們就應(yīng)該來了?！蔽肄D(zhuǎn)頭問葉縣丞，“這事情還是要快，這婦人是有同伙的，咱們要抓?！?p> “是是是?！比~縣丞又立刻點頭。
“這孩子，抱給陳澤彬看看吧?！蔽疑焓置嗣⒆拥念~頭，不熱。說來也挺奇怪的，這孩子抱到了陳澤彬的眼前時，居然就睜眼了。然后，他看到了陳澤彬，愣了愣，忽然就笑了起來。陳澤彬那真是又哭了出來，葉老夫人站在一旁都說道：“莫要哭，仔細(xì)嚇到孩子?！?p> 陳澤彬這才收住了自己的哭聲，那樣子也挺難為他的。這滿臉的血污，渾身臟亂，一個尋子的父親，終于抱住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份激動不言而喻。好多人都落淚了，說這世間是真情感動了天地，才讓他們父子團(tuán)聚的。但我卻想著，這事情恐怕不會這么簡單，竟然都大膽到直接從鰥夫手中將孩子搶走，這是誰給了她這么大的膽子？難不成還真是沒有了王法么？更何況，這背后是不是還有一條利益鏈條，暴利么？
“大人，人跟丟了，有三個人，跑得很快?！标愐换貋砹?，帶來的消息并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