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宿冰窖廢墟
聽說彭公公化作了厲鬼出來殺人,我還覺得挺興奮的。畢竟這宮里正氣十足,居然還有鬼出來鬧事,這鬼的膽子也真是不小。當(dāng)即,我就決定在冰窖旁邊的休息室睡一晚,看看還有沒有惡鬼出來。
陳公公他們連夜就出了宮,去護城河畔的冰窖做事了。我讓陳一去拿幾床被子過來,畢竟這地方還真是挺冷的。不過,跟著陳一回來的,還有肖不修和影子,這兩個人倒是什么隨從都沒有帶,從黑夜里走過來的時候,修長的身形和暗夜里晃動的燈籠,居然還真有惡鬼出街的感覺。
陳二都嚇得激靈了一下,把我扯到了他的身后,我還琢磨著要不要烤個火丟個紅薯進去,味道應(yīng)該會很不錯的,就用他們剛才燒紙錢的破盆生火就挺合適的。
這兩人都是大黑臉,陳一什么都沒拿著,磨磨嘰嘰地跟在他們的身后,看起來一臉的委屈。估計是被肖不修罵過了,低眉順目的不敢說話。
“肖小七,你要做什么?”影子先說了話,直接把我從陳二的身后抓了出來,陳二也不說給攔著點,還閃了閃身。
我只好整理了身上的大棉襖,一臉牲畜無害的笑容:“抓鬼!”
“這里有鬼?”肖不修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里暫時封存,等天氣暖和了再收拾。”
“據(jù)說是有的?!蔽野殃惞f的事情復(fù)述給了肖不修,肖不修特別不屑地說道:“這世間哪里有什么鬼?多半是因為這賀公公心術(shù)不正而已。再說了,冰窖百余年歷史,也從未聽說有什么異常,他們這些人危言聳聽,真是該打?!?p> “別呀別呀別呀!這大正月的,見了血就不好了。”我嘿嘿笑著,肖不修和我的想法一樣,只是我從來不打人,我是好人。
“肖小七,回去睡覺了?!毙げ恍尥疑磉呑吡俗撸彝笸肆送?。
“肖大人,我們相信沒有鬼,但很多人是相信的。現(xiàn)在陳公公他們幾個已經(jīng)出宮去了,難保不把惡鬼殺死賀公公的事情說出去。傳言多了,人心就會亂的。您也知道的,最近的確不太平,死的人也多了些,就會有些人有些想法了。”
“那又如何?直接殺了。”肖不修那修羅的樣子又有要冒出來的跡象。
“您殺誰?殺陳公公還是殺鬼?還是殺那些傳話的人?悠悠眾口,能殺得完么?”我很認真地和他討論起這個事情,畢竟我在學(xué)堂的這三個月學(xué)習(xí)不是白費的,我這個第一名也是有依據(jù)的。
“都殺!”肖不修呲牙了。
“肖大人,我們來說說吧?!闭摰勒撟C方便,我還是有心得的。就連欽天監(jiān)的老先生們都覺得我說的很是有道理?!斑@事情的起源我們是知道的,就是賀公公死得突然,冰窖坍塌得蹊蹺。那么,只要從這里下手,快速找出賀公公,或者說,冰窖發(fā)生意外的原因,就能夠堵住所有人的口,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么?”
“肖小七,你覺得人們是真心相信這些?而不是把它當(dāng)做茶前飯后的談資,隨便瞎說幾句么?”肖不修也很認真地與我討論起來,“人們追求的并不是一個真相,而是一個好玩離奇的故事,越離譜就會越有趣。即便是你找到了原因,他們是愿意相信的結(jié)論,還是鬼神故事?再有,人都是健忘的,昨日剛剛發(fā)生了慘禍,今日宮中各處早已經(jīng)不再提及,并且繼續(xù)歡聲笑語慶祝節(jié)日,你覺得還有誰在乎賀公公的死呢?我再說一句,你應(yīng)該也從眾人的口中知道了賀公公的為人,他的死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是松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很慶幸?!?p> 這一大番話,說得言之鑿鑿,合情合理,我的確沒有想過這么多。不過,我也是有我的道理的?!澳f的的確有道理,我也聽到了很多關(guān)于賀公公的事情。但這是兩件事情,他的為人是他的問題,但他若真是被害,就是觸犯大月國法例的事情,這個制造者就是罪犯,就應(yīng)該繩之以法,不得姑息?!?p> 聽了我這話,肖不修愣住了,大約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日,我會直接和他杠起來,并且執(zhí)著地追尋一個真相。
“你認為他是被害的么?”影子站在一邊問道。
“對。”我很肯定。
“為什么?”影子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冰窖廢墟,“毀了一座冰窖,就為了弄死他。如果真是這樣,這的確是需要查一查的?!?p> “我不知道為什么?或許就是有人恨他,就是想弄死他,而這個方法可能最有效果,也方便實施?!蔽乙部戳艘谎郾?,“這人種下了因,有人結(jié)了果。世間的紛紛擾擾,全都逃不過愛恨離愁?!?p> “肖小七?!毙げ恍藓鋈怀鲅院拔业拿郑一赝?,發(fā)現(xiàn)他眼中并沒有凌厲地光芒,只是很平和,并且他還伸手拉高了我的棉襖衣襟,“你真的要今晚睡在這里么?”
“嗯,趁熱打鐵?!蔽覍τ谛げ恍薜挠H密動作忽然有了那么一點點不適應(yīng)。
“會有結(jié)果么?”他不以為然,很是自然,還摸了摸我的棉帽子。
“這個不知道,但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我嘿嘿笑了起來。
“我陪你?!毙げ恍藓鋈徽f了這么一句,讓我沒來由的心里跳了一下。
“不用了吧,大人您是貴人,有很多大事情要處理的。再說了,皇上也需要您呀,您忙去吧。”我特別想直接用手推開他,但想到他的身份地位,又覺得這樣不是特別好。就只是虛虛地摸了摸他的袖子,表示了一下。
不過,肖不修這種人,一旦說出口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反悔或者收回,他已經(jīng)回頭對影子說道:“收拾一下吧,我們都住在這里?!?p> “不合適不合適不合適?!蔽伊⒖虂砹藗€三連否定,“您回去睡吧,我在這里就好?!?p> “萬一有鬼呢?”肖不修的瑞鳳眼瞇了起來,這一次不是危險,而是親昵。咦,我怎么覺得肖不修對我很好了呢?
“您不是說這世間沒有鬼么?”我反問他,“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人比鬼可怕。”肖不修這話說的,居然有了那么一點陰森的感覺。
“嗯,這個我特別同意?!蔽倚α艘幌?,仰著頭看他,“肖大人說什么都是對的?!惫吠刃ば∑哂只貋砹?,并且是笑容滿面的,令肖不修都略略愣了一下,才又緊緊了我的衣襟,扯著我去了一旁沒有被損壞的那些冰窖太監(jiān)們的住所。
陳一陳二立刻就小跑著過去收拾,影子則轉(zhuǎn)身去拿要住下來需要的被褥之類的。這幾個人動作還真快,我又點了點頭?!敖裢盹L(fēng)大,大人睡里面就好?!?p> “你不睡?”肖不修問。
“我是來抓鬼的,不能睡呀。”我跟著他進了屋,但把窗戶打開了一扇,正好能夠?qū)χ褟U墟?!叭绻娴挠泄?,我第一時間就能看到?!?p> “肖小七,何必呢?”肖不修居然嘆息了一聲,“皇上已經(jīng)下了旨意,說從今日起至正月十五都可以暫緩辦公,除非有特別緊急的事情,其余都可以拖一拖的。你也忙了一整年,可以休息一下的。之前不是還跟我嚷嚷著要休息出去玩么?我還想著明日帶你去廟會逛一逛的。”
這話說的,我真是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肖不修什么時候?qū)ξ胰绱撕昧??再說了,我很有可能不是皇上的女兒了,他還需要對我這么好么?哦,也許我有可能繼承西涼國的女皇位置,肖不修也覺得可以的?
但問題是,我很明確地跟著皇上回了大月國,就說明我已經(jīng)婉拒了皇后,那我其實就是我,根本不會是任何人的繼任者,并且我如此沒權(quán)沒勢的人,他何必要對我這樣呢?
見我直直地看著他,肖不修用略略有些涼意的手摸了摸我的臉,“辛苦了,肖小七。”
這話說的,我怎么又想哭了呢?是因為肖不修的這句話么?但他為什么要這樣說呢?不過,我也不想知道。誰知道他每一次在我眼前說些溫柔的話時,下一刻會不會就又翻臉呢?男人,呵!
“沒事,不辛苦?!蔽颐嗣约旱哪槪χ鴮λf道:“大人,您要是不想睡呢,就辛苦陪我坐在這里,您耳朵好,如果有任何響動,您都能夠聽得到的?!?p> “好?!毙げ恍薜氖忠呀?jīng)離開了我的臉,并且背到了身后去。陳一陳二已經(jīng)清理出了桌椅和床榻,我就讓肖不修上了床榻,我則緊了緊所有棉衣,站在了半開的窗戶后面。這時早已經(jīng)是午夜更深之時,北風(fēng)越發(fā)地大了起來,甚至還開始在地上打著旋,刮起了塵土雜物,有些嗆。
影子拿了兩床被子進來,我披了一條在身上,另一條給了肖不修。肖不修把被子墊在了身下,在床榻之上開始打坐。他自然是不肯睡的,那就坐著吧。
影子和陳一陳二分別在屋子里找地方也坐了下來,看起來也正在運功。大約習(xí)武之人閑著沒事的時候,都喜歡這樣吧。要我閑著沒事,就一定會睡覺的。
我讓他們把燭火也都熄滅了,只有在冰窖廢墟大坑的邊緣有幾盞“氣死風(fēng)”燈搖曳著,的確有著說不出的詭異感。但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能夠聽到自己心里的聲音。比如,我就在傾聽自己的分析,從所有人提供的信息之中尋找有價值的信息。
宮里的夜晚的確很寂靜,只有風(fēng)的聲音。
我站在半掩的窗戶后面,的確是很冷。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我已經(jīng)反反復(fù)復(fù)把得到的信息過了好幾遍之后,忽然聽到風(fēng)聲之中夾雜著一種很奇怪的聲音。這起初聽起來就是風(fēng)聲,呼嘯而過的嗚嗚聲,但若是仔細傾聽,會發(fā)現(xiàn)這聲音似乎是什么人在哭,并且是根本停不下來的哭聲,只有風(fēng)暫時弱下來的時候,它也會停下來。但風(fēng)大起來了,它也跟著聲音大起來,甚至還有種凄厲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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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中,肖不修在簡陋的床榻上打坐調(diào)理氣息。這一天實在是太亂了,要是讓他睡,都根本睡不著。大年初一,皇上接見諸位拜年的大臣,還有各國來送禮的使臣,這就已經(jīng)足夠累的?;噬隙祭鄣貌幌朐俣嗾f一句話,但他不行,他還是精神抖擻的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不能有任何閃失。
宮里因為冰窖坍塌的事情,有了不少議論之聲。他想著這種事情最好是先暫時對外掩蓋住,但凡有傳播是非者,都抓起來再說?;噬夏S了這個做法,這也是他們一貫的做法。雖然他也有所質(zhì)疑,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整個大月國都在過除夕,這種不吉利的事情還是不要提的好。
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他是真心打算回去睡了。但是半路看到陳一急匆匆地走著,就喊住了他。結(jié)果,陳一居然說肖小七要夜宿冰窖。她這又要如何?
今日皇上還特別答應(yīng)他休假三日的請求,他剛好可以帶著肖小七出門逛逛廟會。肖小七來了京城四年,都沒有去過京城的廟會看熱鬧。她這種小女孩最喜歡熱鬧,也更可以吃吃喝喝一番。如果她展露出笑容,開開心心地對他說:“肖大人呀,這個真好吃!你也嘗嘗呀!”
他一定會很開心地也張開口吃一下的。
奇怪了,最近他很希望能夠看到肖小七的笑臉,并且是很渴望的那種?;蛟S是去年那個春節(jié),王富貴的事情讓他心有余悸?或許是這幾年來,他發(fā)現(xiàn)肖小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再有可能的就是肖小七說自己可能不是李山的女兒,或許也不是皇上的女兒,她這是在撇清關(guān)系么?
就算她不是皇上皇后的女兒又又何妨?但她關(guān)于隅月庵的記憶都是真的,曹顯和靜心師父都確認她是他們一直照顧有加長大的李小滿。
那么,李山在說謊么?李山到底做了什么?
肖不修也一直在琢磨這其中的關(guān)鍵,他也想學(xué)著肖小七那樣破解一些謎團。不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也沒什么天賦,至少在各種事務(wù)串聯(lián)合并地分析上,他也是一團毛線的。
摸著她已經(jīng)凍得通紅的小臉,他忽然想親下去。
這是怎么了?
肖不修忽然很慌張,非常慌張。都怪這風(fēng)吹得太邪氣了,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