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夢中境
……
“我這是在哪?”
“身體……好痛……”
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影中,械零痛苦地睜開雙眼,又緩緩閉上。
“我……難道失明了?”少年心中泛起巨大波瀾,他抬起酸痛的手,試圖在這無垠黑暗中尋覓一星半點聊以慰藉之物。
不知過了多久,面龐似有顆粒狀物體劃過,喚醒少年沉寂已久的感知能力。他伸手去摸,顆粒物宛若水波流過細膩的肌膚,虛無縹緲,惹人神往。
恍惚間,械零的腦海中,流星拖拽著藍色尾光搖曳閃爍。他開始細細回味手掌與顆粒物接觸的感受,那顆粒流表面布滿褶皺,卻又異常平滑靈動,賦予械零難以言述之感。
也正因觸碰它帶來的異樣感覺,少年很快便從記憶深處找到不算久遠的另一次經(jīng)歷——
夢魂市一行中,械零險勝張爭庭,卻因深受重傷陷入昏迷。在身體喪失直覺的一小時中,他步入虛幻的藍色空間,看見的、摸著的藍色顆粒,在觸感上便與眼前這流動于空間中的黑色顆粒如出一轍!
回憶至此,那猶如夢幻般的藍色顆粒散盡,迷蒙出現(xiàn)于紅霧中的詭異尖塔也在腦海浮現(xiàn)。
械零甩了甩頭,思緒回歸。不知為何,回憶中的尖塔被厚厚的黑霧籠罩,隱隱約約,可當他極力試圖看清,卻好似天降銀針,狠狠刺在自己的頭顱之上,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少年身體一顫,心有余悸。
視線聚焦,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抹黑色亮光。許久未曾見到光芒,械零下意識地瞇起雙眼,但待其反應過來,瞇起的眼里猛然閃過精芒。
那道光,就仿佛上古神話中照亮世界的第一縷芒,它的出現(xiàn)令世界得以明晰,讓械零得以觀察自己所處的異端空間。
視線復蘇之時,械零恍然憶起失去意識前最后的畫面。那死去的狂鼠頭部,被子彈貫穿的部位流淌著紅色鮮血,可在幾個呼吸間,殷紅消失,黑色從中出現(xiàn),猶如樹洞里爬出的陰森害蟲。
少年本就身受重傷,面對這詭異黑霧,自然也無力逃脫,只能看著那與械宇大事件中如出一轍的黑色將自己吞沒。
“這么說……我現(xiàn)在應該處于刑月狂鼠構(gòu)建的空間之中?!?p> 少年雙眉微蹙,低頭沉思,先前昏沉的頭腦在運轉(zhuǎn)間逐漸醒轉(zhuǎn),變得清晰而又靈活。他抬頭打量周圍,雖然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因為那道仿佛來自星辰彼岸的光,倒是能夠看清身邊環(huán)境。
身體周圍,顆粒物懸浮空中,細細流淌,它們好似沒有意識的流體,屈從本能地流動。經(jīng)過少年的身體,它們被一分為二,宛若流水遭遇攔截之石,被迫分開,卻又在短暫的時間后恢復原狀,平靜地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少年默默地放下左手,帶起一陣流體漣漪,他的目光飄向遠方,有些好奇,意念一動,雙腿驅(qū)趕著身體緩緩前進。
只出一步,械零身體一顫,維持那副前進之姿,微微呆滯。
就好像觸碰了某種機關(guān),黑色空間忽然涌現(xiàn)奇妙之景。黑色顆粒流如順風而動,齊齊奔向同一地方,遙遠光芒更顯明亮,竟是微微有些刺眼。
幾個呼吸間,顆粒流竟呈現(xiàn)出一副明顯的畫面,詭異,又令人好奇。
以黑色作為主要背景幕的舞臺上,男人與女孩背靠參天大樹,閉目休憩。柔和的風徐徐吹來,葉片沙沙作響,他們的頭發(fā)微微浮起,如同向往自由的蒲公英,戀戀不舍。
男人睜開雙眼,慈祥地看著女孩,他忽然舉起女孩,臉上的笑意如太陽溫暖。女孩張開雙臂,小鳥般飛翔,她無聲地笑,精靈一樣。
畫面一轉(zhuǎn),溫暖的家庭分崩離析,雷電夾雜著傾盆大雨滾滾直落,黑色的人影將男人和女孩剝離開去。女孩不安、驚恐,男人絕望、瘋狂,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手,彼此的手掌熟悉又遙遠。
滿腔的孤意,忽然灌入胸腔。械零深吸一口氣,他并不認識畫面中的男人與女孩,卻能在這寥寥幾幕中體會父女分離時的驚恐與絕望。
黑色舞臺開始劇烈顫抖,場上的角色也在模糊震顫中悄然消失。虛無的震感如蛇游移,在墨般漆黑的地面掀起一條又一條白色裂縫。
械零下意識地朝后移去幾步,可那裂縫竟似發(fā)現(xiàn)了他,蜿蜒騰挪中目標直至少年。呼吸間,它速度更甚,伴隨著愈發(fā)強烈的震感,頃刻間包圍械零。
械零心中沒來由地騰起異樣的危機感,雙腿肌肉驟然緊繃,健步如飛。他不時向后望去,裂縫如枝葉伸展,將一望無盡的黑色地面包裹,刺目的光輝里,無數(shù)只手誓要穿破這無邊黑暗,重歸自由。詭異怪狀,好似群魔亂舞。
少年轉(zhuǎn)過頭來,雙眼猛然驟縮,下一刻,只覺腳踝被裂縫中升起的瑩白手臂猛然抓住,他重心不穩(wěn),身形便向下倒去。尾隨許久的白色裂縫正在此刻驟然打開,械零的雙眼被劇烈白光籠罩,一萬只螞蟻啃咬雙眼般的痛苦讓其緊閉眼簾,身體蜷曲,惶恐不安中向下墜落。
一秒……兩秒……
墜落感仍在持續(xù),痛楚隨著迎面而來的狂風有所消散,械零不敢睜眼,維持著原先的狀態(tài),等待身體落入實地的瞬間。
撲通——
像是墜落進平靜的液體,身體表面?zhèn)鱽黼y以言述的清涼,隨即又轉(zhuǎn)為無邊的冰冷。但出人意料的,械零并未感到多么疼痛。
從裂縫墜落,自由落體將近二十秒,他身體攜帶的能量即便被水浪減弱,應該也具備無與倫比的勢能,又豈會如小石輕點水面,波瀾不驚?
械零試圖睜開雙眼,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驅(qū)使身體移動,驚慌感如噴泉般汩汩涌出,少年大口呼吸,安撫心中不安的小兔。這種驚慌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體驗,相較于曾經(jīng)徜徉于胸的所謂情緒更顯真實。
似乎只有此刻,械零真正感受到情感遍及全身,滿心驚奇的同時細細回味。
他想要銘記這種體驗,將其烙印于心。
耳邊,虛無縹緲的聲音由遠及近,模糊轉(zhuǎn)為清晰,械零屏住呼吸,靜靜聆聽。他并不知曉身邊情況,自知不能輕舉妄動。
聲音愈發(fā)強盛,械零聽得真切,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似從沉睡中蘇醒,溫度回升,皮膚表面再次具備捕捉風與水氣的能力。
“任務(wù)目標——改造?!鄙磉呿懫鸨涞臋C械聲響,毫無感情。械零鼓足勇氣,睜開雙眼,剎那失神后,他開始打量周邊環(huán)境。
初入眼簾的,是額前巨大如復眼般的手術(shù)光燈,潔白的光從中灑落,照在男人蒼白的臉上,他的臉龐并無驚恐,仔細看去,深邃目光中甚至留有少許好奇。
男人躺在堅硬的手術(shù)臺,雙手雙腳被鐵鐐束縛,一塵不染的空白房間里,只有他與一臺白色機器。那機器生有兩只靈活的機械手,腹腔中放置諸多經(jīng)過消毒的手術(shù)器具。
微微一撇,男人雙眉緊蹙,透明玻璃守護的機器腹腔里,金與紅交替融合的高危具械——赤炎正安靜地躺在那里,人畜無害。
“任務(wù)執(zhí)行,預計時間達1小時43分鐘?!睓C器背部的擴音器中再次傳來毫無情感的機械聲響,灰色的機械手指彈出尖細銀針。
男人似是有所察覺,在手術(shù)臺上瘋狂扭動,可那鐐銬堅硬如鐵,不可撼動,他只能在驚恐與不安中無奈地看著銀針刺入皮膚,將其中液體輸入手臂。
麻醉劑的效果立竿見影,男人的扭動瞬間停歇,轉(zhuǎn)眼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