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志強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百感交集之中,展開了汪淮的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明顯長了很多,信上的字跡也更加透漏著虛弱無力的感覺。
信中寫道:
志強:
對不起。
其實我想說,這本是一封道歉信,對你的那些資助,也代表著我深深的內(nèi)疚和微薄的補償。
我不該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承受那樣的痛苦,不該讓你哥哥那么一個善良的人承受那樣的傷害。請原諒我在這么多年后,又提起陳婉菊老師的事情。
我想告訴你真相,這樣,我才會瞑目。
那件事情,我也是目擊者和知情人。
那天晚上,我本來是要回學校取一些重要的資料,我看到了那一幕,從徐輝昭離開,一直到黃連虎埋尸。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懦弱的人,一個自私的人,我應該第一時間站出來,但卻沒有。
德傳中學是我的一切,我不想它毀于一旦,更不想將自己卷入其中。杜松年只是一個夸夸其談的人,而學校的每一步發(fā)展,都是我一手栽培的。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我違背了“德”,更不值得“傳”。我會為學校爭取一切資源,但有些資源也在我手上變質(zhì)。
我也有自己的孩子,為了他們的前途,我越陷越深,而這樣的變質(zhì),在為學校打通一些關系上,也起到了作用。惡性循環(huán),像一個滾落的球體,越來越快,無法停止。
但是,杜松年知道了,他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我不得不就范。杜松年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在總務處的劉秀英得罪過他,就成了你們當時的宿管,而徐輝昭就更不用說了。
陳婉菊老師的悲劇和我并沒有關系,但如果我出來第一個指證,杜松年的手上雖然沒有人命,可他的名聲一樣不保。
到時候,杜松年會毫不猶豫出賣我的所有秘密。玉石俱焚,同歸于盡。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機會,直到你的出現(xiàn)。
記得你和我說過的那些夢吧,冥冥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啟示。我知道你的那些夢一定和陳老師有關,我知道陳老師喜歡雛菊。
當時學校想養(yǎng)一條護院狗,陳老師害怕至極,我聽她說起了你們村頭那條黑狗的事。陳老師一直不喜歡黃連虎,因為他和他表弟陸守平長得有些相像,而陸守平曾經(jīng)欺負過她。
這些夢連接到了一起,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我知道,你就是那個注定的人。
當然了,在這之前,我也做過一些事情。陳老師出事后的第二天,我看見黃連虎在附近尋找什么,我知道他在找筆帽,他一向喜歡把鋼筆別在胸口裝知識分子。
我曾悄悄查看過天臺,并在那里找到了杜松年的筆帽,我把筆帽丟到了黃連虎能發(fā)現(xiàn)的地方,他就以為自己再沒有什么證物能指向他了。
他很細心,也很聰明,而我的猜測,看來也是對的。
還記得那次到儲藏室整理舊資料嗎?那是我安排的。還有陳婉菊的教師登記表,也是我有意放在你能發(fā)現(xiàn)的地方。還記得校園角落那簇雛菊嗎?那曾是陳老師種下的。
那天雨后,你還記得雛菊像個箭頭似的指向了教學樓嗎?那是出自我的手筆。還有尸體上盛開的雛菊,那并不是陳老師口袋里的種子。
塑料袋里的種子不是那么容易破土而出的,而是我灑到那里的。這一切,就是為了能讓你找到真相。
后來,我去審訊室看你們,還記得我去找了杜松年嗎?是我提醒他還有第十一支鋼筆,是我提醒他隨手送給了誰。
你覺得他那樣的人,會在乎一支樣品嗎?會在乎一個微不足道門衛(wèi)的胸口嗎?而且我對他說,他的家人,我會幫忙照應,他明白我的意思,他會幫我保守我的秘密。
我也終于可以逃離杜松年的掣肘與干擾,用這次機會,讓他翻身無望,而我就可以踏踏實實為德傳中學做一些事實。
再后面,你都知道了。我從未置身其中,但我卻什么都知道。我接替了校長的職位,也擺脫了杜松年這個累贅,潛心把德傳中學發(fā)展到今天的樣子。
陳老師的悲劇,我無力阻止,我只是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讓正義遲來,讓你們兄弟受苦,但最讓我不能原諒自己的,是我當時并不知道陳老師還一息尚存……
就這么多了,我覺得輕松不少。接下來,我該去那個地方,親自向陳婉菊老師道歉了。
請原諒我的自私和懦弱,彌留之際,我所有的遺物都捐給德傳中學。我的遺贈也同樣需要你,因為我信任你。
我立了一些條款,如果我的遺贈,你認為沒有被用在合適的地方,那么這些我的身后之物,就全全交給你來處理吧。
請代我向你哥哥道歉,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最干凈的人。
汪淮
翟志強閉上了雙眼,信和鋼筆頹然掉落在地上,竟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