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三年后，這幢豆腐渣宿舍樓在一次級別很低的輕震中坍塌，造成死亡十三人的悲劇。
事發(fā)后相關(guān)部門追責(zé)，工程層層轉(zhuǎn)包的事才浮出水面。
雖然相關(guān)責(zé)任人都受了法律的嚴(yán)懲，但十三個鮮活的生命卻永遠(yuǎn)地消失了。
所以沈昊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不僅僅是為了威脅江耀成，也是提前給他敲警鐘，讓他及時糾錯，避免悲劇的發(fā)生。
江耀成面色緊張，哆哆嗦嗦地從上衣的口袋里摸出紅塔山，準(zhǔn)備給自己點上一只。
沈昊從他手里把煙拿過來，抽出一只叨在嘴上，“總之就是兩件事，一是讓你小舅子好好把宿舍樓修好，不要層層轉(zhuǎn)包。二是一會去體育場，讓你兒子向我道歉，這事就算是了了?！?p> “他有兩天沒回家了，我打他的傳呼了，他沒回電話，我找不到他！”江耀成急道。
“沒事，我找得到他，晚上七點整您到體育場來就行了。”
“好好好，我一定去把那小畜生叫回來?！?p> “不是叫回來就算了，我要讓他向我道歉?！?p> “行，我讓他向你道歉?！?p> 學(xué)校宿舍樓工程投標(biāo)暗箱操作的事，如果捅到上級哪里，那一定會影響到江耀成的前途，所以他只能答應(yīng)。
目標(biāo)達(dá)成，沈昊把江耀成才抽了兩根的紅塔山揣進(jìn)自己的包里，吹著口哨下樓。
司南還在宿舍樓門口焦急地東張西望，見沈昊安全回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校長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為難他了?！?p> 司南抽了抽鼻子，又吹牛。
“你不是有事嗎，你為什么還在這里？”沈昊問。
“你不要和人家打架嘛，腦殼都讓人家打壞嘍?！?p> “我以后不和人打架了，你放心吧。”
沈昊拉起司南的手，“走，我?guī)闳コ燥??！?p> “不行，我要回去幫我媽做事情?！?p> “有你弟弟幫著呢，我們幾十年沒見了，你怎么也得陪我一起吃頓飯?！?p> 司南心想這腦子真是傷得不輕，又開始說胡話了。
普寧縣的人管到餐廳吃飯叫‘打館子’，彼時普寧縣還是國家級貧困縣，經(jīng)濟(jì)極度落后，能‘打館子’的人，那都算是日子過很好的。
而沈昊帶司南去的那一家，又是縣城里相對比較高端的餐館。
司南到了門口，一看這么貴的地方，死活不肯進(jìn)去。
在這里吃一頓，那得幾百個蜂窩煤的錢，太奢侈了。
沈昊好心勸了半天，司南死活不肯進(jìn)，只好板著臉兇她：“又不讓你開錢，你嬌情什么？”
“你買炸洋芋串給我吃就可以了，不用去這里?！彼灸线€是不干。
“就知道吃炸洋芋串，你就不能有點追求？這是我回來請你吃的第一頓飯，你不給面子是不是？”沈昊黑著臉吼道。
司南低著頭，一臉委屈，“你又亂講，你一直都在的，你從哪里回來嘛？”
老子從2022年回來！
沈昊話到嘴邊，又強(qiáng)咽下去。
“別廢話了，跟我進(jìn)去吃完飯，我們一起去體育場。看我如何虐爆江正宇那孫子?！?p> 沈昊耐心用盡，拽著司南，硬把她給拖進(jìn)了餐館。
點了一份炒臘肉，一份醋溜土豆絲，一份涼拌黃瓜，一份圓子白菜粉絲湯。
三菜一湯，司南心疼得直咬嘴唇，又不敢說話，怕被沈昊吼。
“老板，再來兩瓶啤酒！”
“你不要喝酒！”
“閉嘴！”
沈昊指著司南的鼻子，司南趕緊又低下了頭。
啤酒是本地產(chǎn)的飛瀑啤酒，啤酒廠是國營的，也是這小縣城唯一比較大型的一點的公有制企業(yè)。
但近年來經(jīng)營不善，持續(xù)虧損，聽說瀕臨破產(chǎn)邊緣。
后來被外來品牌收購，飛瀑這個名牌保留了一年多，再后來就徹底消失了。
沈昊把啤酒倒進(jìn)碗里，咕咕喝了兩口，打了個響亮的嗝，“好多年沒喝過這味道了！爽！”
司南一聽，又開始說胡話了！
“飛瀑啤酒口感好，又是本地唯一像樣的企業(yè)，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活它，不能讓飛瀑這個品牌徹底消失?！鄙蜿蛔匝宰哉Z道。
司南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當(dāng)他是在說胡話。
菜上來，味道很好，真正的家鄉(xiāng)味道。
尤其是那臘肉，土法煙熏的味道，后來在超市里買的那些臘肉，根本吃不出這種味。
十九歲的身體正是能吃的時候，雖然之前已經(jīng)吃過小勺子送的飯，但面對這一桌佳肴，沈昊還是胃口大開。
只是商海沉浮多年，適應(yīng)了高端應(yīng)酬的禮儀，夾菜的時候都是小心謹(jǐn)慎的。
喝啤酒的時候也是習(xí)慣性地向小勺子先舉碗，然后才喝。
司南看著沈昊的行為，心想那一板磚真是把這人腦子給拍壞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不過腦子雖然壞了，但好像人變得更好了？
以前他吃飯跟土狗似的，根本沒半點富二代的樣子。
現(xiàn)在夾菜都是一點一點輕輕放進(jìn)嘴里，還不嚼出聲音，和電視上的那些有錢人吃飯一個樣子。
看著還挺好看的。
“你盯著我看干什么？沒見過帥哥？”沈昊問司南。
司南趕緊收回目光，“你看著和以前不太一樣，你變嘍?！?p> “是嗎，哪里變了？是不是變得更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講，反正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樣?！?p> 沈昊喝了一口啤酒，“那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喜歡現(xiàn)在的我？”
司南心里想說‘都喜歡’，但臉紅了紅，抿了抿嘴，“我不說！”
沈昊大笑起來。
這時腰間突然傳來‘滴滴滴’的響聲，聽著像是電影里炸彈倒計時的聲音。
沈昊嚇了一跳，伸手一摸，才想起這是傳呼機(jī)的聲音。
2001年的時候，大城市很多人已經(jīng)用上了手機(jī)，但在普寧這樣的小縣城，高中生能有傳呼機(jī)的都很少了。
“老板，電話回個call機(jī)，電話費(fèi)和餐費(fèi)一起結(jié)?！?p> “莫得事，你回嘛?！?p> 沈昊按傳呼機(jī)上呼他的號碼打過去，電話那頭傳來江正宇的聲音：“沈昊你個縮頭烏龜，你不是講要作個了斷，你人呢？”
“你這是急著去死？約好的七點還沒到嘍嘛！你等著，七點爺爺一定準(zhǔn)時到?！?p> “不來是豬生的！”
“放心吧，爸爸說來就一定會來。不要打擾我和我女朋友吃飯?！?p> 沈昊說完就撂了電話。
司南抬頭看著沈昊，“你和哪個打電話？又是爺爺又是爸爸的？”
“我還沒想好到底要當(dāng)他爺爺還是當(dāng)他爸爸，所以輩分有點亂。不要說他，來，你喝口啤酒。”
司南趕緊躲，“我不喝，一股馬尿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