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五杯酒
下山這一路,秦川開的很慢,剛進(jìn)入市區(qū),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秦先生,我是楊總的秘書艾馨,楊總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他回道:“沒有,我們各走各的?!?p> 艾馨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著急地說:“楊總今晚有場宴會,但臨時接到一個電話就走了,現(xiàn)在我都聯(lián)系不到她?!?p> “她在胭脂山上,那里沒信號?!?p> 艾馨更急了:“楊總怎么會大晚上的去山里?”
秦川很不耐煩:“她不是帶著司機嘛,沒事的!”
“楊總走的時候穿的不多,夜里山上肯定風(fēng)大,我怕她……謝謝秦先生,我這就去找她!”
秦川終于忍不住提醒:“你繼續(xù)打她手機,只要下了山一有信號,你就能聯(lián)系到她?!?p>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打,我把楊總的手機號也給你吧?”
“我他媽的不需要她手機號!”
嘴里這樣說,秦川還是在下個路口加了點油,然后猛地掉頭,原路返回胭脂山。
剛進(jìn)入山道,迎面駛來一輛車,就是楊甜甜之前坐的那輛,對方朝秦川打起雙閃,他也顧不上那么多,看看前后無車,直接掉頭跟上,抵達(dá)下一個緩沖帶時,一起把車停下。
楊甜甜與他同時下車,他跑過去告訴她:“趕緊給你秘書打個電話,人家正在到處找你。”
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楊甜甜說道:“這山里一點信號都沒有,我過會兒就跟她聯(lián)系?!?p> “那行,就這樣吧。”
“留步,”楊甜甜喊住他,對他微笑了一下,用帶著輕微鼻音的語調(diào)說:“秦川,我原來還有過幻想和期待,但是現(xiàn)在不會再有了,剛才你已經(jīng)把話都說明白了,謝謝你特意趕回來找我……明天我這一走,以后可能很難再見到你了,請留給我一個擁抱,我會把這個擁抱轉(zhuǎn)交給貝貝,告訴她是爸爸給她的,可以嗎?”
時隔將近七年,他再次擁抱了楊甜甜。
短暫的擁抱沒能彌補青春留下的遺憾,卻更像是場永別的開始,楊甜甜將那件外套還給他:“穿上,別凍著了?!?p> 秦川依舊將衣服披回她的肩頭:“以后你多費心,照顧好貝貝?!?p> “嗯,那你呢?”
“這就與你無關(guān)了?!?p> 他坐上車,先行離開。
后視鏡里楊甜甜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她依舊矗立在風(fēng)中,似乎等著秦川能回心轉(zhuǎn)意,而秦川將視線轉(zhuǎn)移,望向頭頂上深邃的蒼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往后余生,那是座已經(jīng)倒塌的云端小屋,他要再把它重建起來,然后,一個人在那里孤獨到老。
路上,他給艾馨打電話:“你們楊總沒事,她快下山了。”
“太好了!”
艾馨如釋重負(fù),剛想再說什么,馬上被秦川冷峻的聲音給壓了下去:“你通知楊甜甜,叫她把銀行卡號發(fā)給我?!?p> “秦先生,你這是要用來做什么?”
“每個月給她打錢,是貝貝的撫養(yǎng)費,以后我工資的一半都會打進(jìn)這個帳戶!趕緊發(fā)給我,不發(fā)的話,我就捐給慈善基金,署她的名!”
然后他將電話掛掉,繼續(xù)朝家屬院疾馳而去。
推門進(jìn)去后,屋內(nèi)明顯少了些什么,尤其是書房。
原先盧葦放在這兒的東西都沒了,應(yīng)該是她和盧菁剛才來收拾過,只有茶幾上多了一串鑰匙,是盧葦留下的。
這鑰匙扣,是一個正在奔跑的綠色小人,這是他去年在波士頓跑完馬拉松后的紀(jì)念品,作為見面禮送給了盧葦。
那天,他與盧菁正式牽手,而今天,卻是和盧葦作了永遠(yuǎn),跟小丫頭有關(guān)的笑與淚都成為了過去,他獨自惆悵著回憶著,漸漸化作了不可阻擋的心酸。
找出煙,走到陽臺上,一根接一根的抽。
風(fēng)似乎也帶著哽咽,不遠(yuǎn)處那條湖邊小道安安靜靜,有多少個晚上他陪著盧葦在這里散步,一起用英語聊天,彼時的盧葦叫他姐夫,和他吵嘴打鬧,可如今,那張?zhí)焓拱愕拿婵滓呀?jīng)隨著當(dāng)時的月色,深深沉入了寶紗湖底,連一片漣漪都沒有泛起,只留給他難以平復(fù)的哀傷,以及隱隱作痛又空蕩蕩的胸口。
取出手機,刪掉了盧菁與盧葦?shù)碾娫?,微信,郵箱等所有聯(lián)系方式,然后,還有盧國民與杭麗的電話,他也全都刪的干干凈凈。
從現(xiàn)在起,生活將回歸到最原始的樣子,變成一張白紙,可以隨心所欲在上面畫出各種圖案,然后涂涂改改,就成了他喜歡的樣子。
可是,對于心已死了的人來說,還有什么會是值得去喜歡的呢?
渾渾噩噩的人生,坎坷崎嶇的情路,現(xiàn)在坐在屋里的,是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僵尸,沒有七情六欲,也沒有對生活的追求向往,唯有孤獨將從此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盡管剛才在山上,楊甜甜有提過和他建立家庭,一起生活的想法,但被非常粗暴地拒絕了,秦川的想法很明確,落魄的自己高攀不起裴氏財團的楊總裁,他對楊甜甜只有反感沒有感情,每個月支付一筆貝貝的生活費,是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
接下來的半生,將徹底與愛情絕緣,因為不配擁有愛情,他給自己做出的最終定義,就是盧菁說的那個字:臟!
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關(guān)門下樓,直奔鳳鳴街去借酒消愁。
刻意避開了昨晚那家店鋪,他隨便找了另一家燒烤店,點上一堆烤串,還有一箱啤酒,獨自吃喝起來。
店里其他客人都是和朋友邊吃邊聊,只有秦川形單影只,但他毫不在乎,孤獨將從此成為生活的常態(tài),早點習(xí)慣起來不是壞事。
店內(nèi)一角擺有臺電視機,他一邊灌著啤酒,一邊不時瞥一眼。
現(xiàn)在放的是紫田財經(jīng)新聞,播音員用柔和中正的聲音敘述:“今天上午,裴氏財團執(zhí)行總裁楊女士等一行人,與我省工程建設(shè)項目集團展開會談,尋求雙方合作……”
電視里的楊甜甜,一身干練的深色高檔職業(yè)裝,氣質(zhì)優(yōu)雅迷人,又有身居高位者特有從容自信,她身后跟著張清,還有秘書艾馨,與省建集團的領(lǐng)導(dǎo)在會議室里落座洽談。
秦川吐出一根雞骨頭,喊來燒烤店老板,要求馬上換個臺。
等調(diào)成了電影頻道,播放的是一部不知名的片子,主角是個職場小人物,被上司批評,被客戶刁難,被同事欺負(fù),但為了生活,一次次努力扛了下來。
很勵志的電影,但沒有給秦川帶來任何啟示,他深陷在落寞和痛苦中不能自拔,早已丟失了本該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機械地將啤酒灌進(jìn)肚子里,一瓶又一瓶,哪怕穿腸爛肚都無所謂,在這時候,除了酒精,他一無所有。
答應(yīng)過盧葦?shù)氖难?,都在今晚的酒中被他一口喝光,同時打出來的酒嗝里,卻飽含著陣陣胃酸,那是對愛情和生活絕望的味道。
他問服務(wù)員要了五個杯子,擺在桌上全部倒?jié)M,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逐一碰杯,憑著最后一絲清醒,在心里無聲念叨:
第一杯敬盧菁,感謝你帶給我那束耀眼的光。
第二杯敬小南,謝謝你在我最痛苦艱難的時候,帶我走出困境。
第三杯敬盧葦,祝你以后能幸福,學(xué)業(yè)順利,早點忘掉我這個應(yīng)該下地獄的混蛋!
第四杯,我還是要敬楊甜甜,不為別的,只希望你能照顧好女兒,把她撫養(yǎng)長大,如果遇到愿意對貝貝好的男人,就給貝貝一個完整的家吧,也給你自己一份依靠,但是記住了,千萬千萬別讓我知道,千萬!
最后一杯,敬給這看不透卻永遠(yuǎn)高高在上的天與地,感謝你讓我愛過痛過笑過哭過,最后把我擁有的一切又奪了回去,在經(jīng)歷了大悲大喜之后,徹底教會我看清了人世間的喜怒無常!
喝完這五杯,他淚流滿面,跟著就醉倒了。
面前的五個杯子還立在那兒,粗糙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個爛醉的男人面孔,沒人知道他被生活無情捉弄過,這時早已遍體鱗傷,更沒人會知道,他曾經(jīng)也對生活無比狂熱過。
迷迷糊糊之間,他感覺有人在掏自己的衣服口袋,對方應(yīng)該是個小偷,但他醉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更不可能去阻止。
都是可憐人,何必互相為難,就這樣醉生夢死一場,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