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生活是臺老爺車
思緒如同滾燙的沸水,在秦川腦中翻涌著,分離是種劇毒,他早就被折騰地半死不活,楊甜甜既然已經(jīng)回來,絕不能再讓她走了,明天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讓兩顆心從此牢牢綁在一塊兒,她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女人,沒有她,整個世界都將失去氧氣。
瞧著秦川因激動而表情不定的臉,毛燁感到很莫名其妙。
他不了解秦川的感情經(jīng)歷,也沒有在愛情這條河里掙扎過,自然體會不到這種難以描述的心境,而秦川已經(jīng)抓回手機,開始打電話給楊甜甜。
他相信,甜甜既然回了紫田,肯定會接電話。
果不其然,鈴聲響了兩下后,對面?zhèn)鱽碓偈煜げ贿^的溫柔:“秦川,我已經(jīng)到了?!?p> 下一秒,外面的門開了。
楊甜甜穿得很厚實,皮手套,大圍巾,腳上是黑色長筒靴,手握一串鑰匙走進來,而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陳知南。
“甜甜,你……怎么會來這兒!”
秦川絕沒想到,楊甜甜竟來的如此突然。
他站起來就準(zhǔn)備迎上去,右手卻被重重一勒,是復(fù)健儀的指套沒摘。
由于被猛拽了一下,這臺舊機器瞬間摔在地上,幾個零件散落開來,液晶顯示屏的燈閃爍幾回,便暗了下去。
楊甜甜盯著他的右手看,然后拿來桌上兩個藥瓶,發(fā)現(xiàn)是治療神經(jīng)撕裂損傷的,已經(jīng)基本明白了,質(zhì)問道:“你不是跟我說,拍片結(jié)果沒問題嗎?這又是什么!”
秦川頓感頭皮陣陣發(fā)麻。
盡管思念已經(jīng)入了骨,他卻同時明白,甜甜一旦回來,意味著自己手部傷勢也將瞞不住了......所以,他過的比誰都糾結(jié),最后把自己活成了一只頭埋進沙坑的鴕鳥,能撐一天是一天。
楊甜甜轉(zhuǎn)而面向毛燁:“秦川在國外念書時,拍過一些生活照,我知道你們倆住一個宿舍,你也是學(xué)醫(yī)的,你來告訴我!”
毛燁張開半張嘴,瞅瞅秦川:“你媳婦兒好像不知道你的情況……”
陳知南戴著絨線帽,小碎步走到秦川身邊,低聲說:“你怎么還有心思喝酒?你家保姆早就給甜甜姐打過電話,說每晚貝貝睡著后,你都要開車偷溜出去,半夜才回來,甜甜姐不放心,派人跟著你,發(fā)現(xiàn)你總一個人來家屬院?!?p> 楊甜甜的眼鏡片上,隱約蒙起一層淡薄霧氣,瞧不出喜怒哀樂,她脫下皮手套,輕攙起秦川的右手,為他逐一解開指套,凝視著那條疤,它猙獰可怖,延伸到手腕上方,也密布在她的心底。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股股溫暖,秦川能體會到,和甜甜之間對彼此的思念是不相上下的,但自己故意隱瞞了真相,而背后更深層的原因,實在是解釋不出口。
毛燁不好意思繼續(xù)留在這兒:“秦川,我先走了,再聯(lián)系?!?p> 楊甜甜對他點頭:“抱歉招待不周,下次有機會請你吃飯。”
“不用不用,你們聊,”毛燁拎著包出門,想想又跑回來,把吃到一半的食品盒子帶走。
“我送你吧,”陳知南同樣知情知趣,也借故離開一會兒。
難得和毛燁相聚,就這么突然散了,秦川心里有遺憾,可實在顧不上這么多,眼前的麻煩事兒,才是急需要解決的。
楊甜甜依然是在乎他的,不然就不會派人跟蹤,對此,他不敢有絲毫責(zé)怪與埋怨,將心比心,要是甜甜每晚不聲不響出門,自己肯定也會這么做。
找來遙控器,楊甜甜關(guān)掉電視,屋里就此安靜下來,她走到秦川面前,抬頭深深望著他,并把雙手貼在他的臉頰兩側(cè),輕輕來回撫摸,仿佛要把過去一個多月的感情空白在此刻徹底彌補。
秦川很想擁抱她,卻又不敢,因為她的目光中既有疼惜,還有失望在流動著。
有些話,即使自己不說,甜甜也會懂,從小相伴長大的默契,共同度過的那些朝陽與黃昏,過去種種融合在一起,使她就像一座最高處的燈塔,照亮了他內(nèi)心世界的每一方空間,也看清了那片禁忌之海的深邃。
“我昨天回來的,今天參加市府土地拍賣招投標(biāo),海棠街地塊已經(jīng)被我拿下了,上個月韻姐辦婚禮,小南沒見著你,她很想看看你,也趕來了紫田,今晚我們在蒙奶奶家吃過飯,就馬上到家屬院找你?!?p> 秦川囁嚅著:“甜甜,我就是在這里做復(fù)健,不干別的……”
“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跑來這里做復(fù)?。 ?p> 楊甜甜抽泣一聲后,又含怒問:“你在躲著防著什么,我不想多說了,但你最近還在給人做手術(shù),這真的讓我感覺很糟,秦川你告訴我,你準(zhǔn)備把秘密藏到什么時候?”
“等明天,我就去四院申請長病假,專心養(yǎng)傷?!?p> “你覺得你的回答,誠實嗎?”
秦川心里一慌,不做猶豫就開始道歉:“都是我的錯,我確實混蛋透頂,有氣就罵我打我吧,別憋著……盧葦是我曾經(jīng)的荒唐,但要不是她身上有你的影子,我才不會……”
“夠了!你在避重就輕,怕我遷怒于她!”
秦川清楚,今晚是難得的機會,必須把話說清,便昂起頭,大聲說:“沒錯,我確實怕,因為我對她有虧欠!但現(xiàn)在我只要她好好地念書,順利繼承家業(yè),僅此而已!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對其他任何異性都敬而遠之,我們有女兒了,這個家絕對不能散!小南給我的鑰匙,我主動交給你了,這臺復(fù)健儀,是盧菁幫我搞來的,我給過她錢,沒有白拿!這些我都能對你坦白,只希望你原諒我!”
楊甜甜震驚:“你跟盧菁也說了?”
“我說是我自己割傷的,她不知道真相,不然早就找我道歉了!現(xiàn)在這玩意兒摔壞不能用了,就讓它去!我這只手哪怕廢了也無所謂,大不了從今以后,我就靠你養(yǎng)著,專吃你的軟飯,我問你,養(yǎng)不養(yǎng)我這小白臉!”
節(jié)奏被秦川有意無意帶偏了,楊甜甜氣的跺腳,忍不住就要擰他耳朵:“你怎么這樣無賴??!”
耳朵被她扯住,秦川依然吼:“對,我就是流氓無賴!十年前我就睡過你了,你快報警抓我啊!”
楊甜甜紅著臉,手上繼續(xù)加重力道:“流氓!你流氓!”
或許是被壓抑太久了,秦川一邊噴著粗話,一邊嚎啕大哭:“用力撕啊,下手別留情,趕緊撕爛了!要是不解氣,我這就去外面給你表演跳湖……只要我最后沒被淹死,你就必須原諒我,答不答應(yīng)!”
松開他耳朵,楊甜甜轉(zhuǎn)而捂住他的嘴,流著淚哭喊:“秦川,我早跟你說過,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楊甜甜,你為什么還要這樣欺負我!在上手術(shù)臺之前,我真的恨死了你……但當(dāng)醫(yī)生告訴我,孩子拿掉了,我又后悔了,想起以前你對我的好,每個月坐火車送來紅糖水,打工攢錢給我買衣服裙子……我從十二歲就喜歡上你了,你寫給我的情書,我至今都保留著,還能背出來……”
秦川替她摘下眼鏡,親吻她眼眶中流出的每一滴淚,苦澀而又燙心。
她是個大度的女人,同樣也是深情念舊的,今晚主動出現(xiàn)在這個男人面前,就意味著依然愛他,愿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可仔細想來,他們都太任性,盡管已經(jīng)為人父母,在愛情的世界里,依然是兩個不成熟的孩子。
話說回來,誰又真正在愛情里成熟過呢?設(shè)想往往都很美,總是懷著滿腔信誓旦旦,要執(zhí)子之手細水長流,但我們都忽視了一點,愛情是既包容又自私的,就像黑夜和白天交織著生活,衍生出各種好與不好的情緒,沒人能超凡脫俗地活著。
所以就這樣理解吧,對秦川而言,那片海是無法割舍的一種信念,它將永遠以最另類的方式,寄托著某段回不去的時光,盡管追思,卻不向往,哪怕清醒如盧菁,都會戴著象征過去的戒指,她和秦川一樣懷舊,但也知道,生命里有很多定數(shù),在未曾預(yù)料的時候就已擺好了局。
“甜甜,咱女兒今天看到你,她是不是很開心?”摟著楊甜甜,秦川盡量挑高興的話題問。
“沒有,貝貝一見到我,立即就哭了,她問我要弟弟……我哄了好久,她才開心起來?!?p> “那你的身體好了嗎?”
“不談這個,過去了,我只想未來。”
對話到了“未來”這里戛然而止。
日光燈照射下,楊甜甜眼中依然淚光盈盈,她應(yīng)該是在想那個失去的孩子,秦川心情跟著沉重起來,把她更緊地擁抱住,好似在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還是有美好未來的,也肯定會有第二個孩子。
可屋外冷風(fēng)嗖嗖,連續(xù)不斷撞擊著窗戶,仿佛是種不好的預(yù)示,理想中的未來仍舊充滿變數(shù)。
……
陳知南回來了,她只一眼,就看出秦川楊甜甜已經(jīng)基本和好,連聲說著“不錯不錯”。
楊甜甜準(zhǔn)備帶她住自己家,她拒絕了:“小別勝新婚,我睡覺需要安靜,受不起你們整夜的折騰,我就住家屬院吧?!?p> 無傷大雅的玩笑,讓氣氛輕松了不少,楊甜甜笑著對她說:“那隨你了,明天你怎么安排?”
“接下來是圣誕假期,我明天坐火車去外地,找我的同學(xué)玩兒,就不陪你們了。”
然后,她分別握住眼前兩人的手,認真關(guān)照道:“冷戰(zhàn)最傷人,世上沒有解不開的心結(jié),好好交心,努力生活,趕緊回去吧,下次再見面,希望是在你們的婚禮上,到時候我一定來做伴娘。”
“謝謝,小南,”楊甜甜捏了捏陳知南的鼻子。
和互相擁抱比起來,這個舉動更顯出她們的親密,微笑在兩張嬌艷的臉上同時蕩漾著。
楊甜甜流產(chǎn)住院那些日子,是陳知南一直陪伴左右,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做了本該屬于秦川的份內(nèi)事,當(dāng)突然意識到這些,秦川對她感激更深。
接著,她又對秦川說:“甜甜姐是最好的妻子,你要用心愛她。”
簡短的叮囑,秦川點著頭答應(yīng),突然覺得這話以前聽過,好像就是小南對他說的,在今年四月,墨爾本的機場外,那天他毅然牽起了盧葦?shù)氖?,把痛苦與眼淚無情留給了小南。
和盧葦?shù)墓适略缫巡豢盎厥?,可自己依然沒長進,居然可恥地把楊甜甜給傷了一回……
復(fù)健儀的燈沒能再亮起,徹底不能用了,秦川沒覺得遺憾,只產(chǎn)生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甜甜終于歸來了,不必再揣著不安和思念,彷徨度日了。
生活是臺老爺車,認真修修補補,還是可以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