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中的辦法?”折憲聽了韓季的話,水眸一滯。
不止折憲,折從志和楊弘義等人也有了興趣,紛紛把視線投在韓季身上。
折憲秀目掃了一眼韓季平靜的面龐,終道:
“辛棄疾,你說,你有什么折中的辦法?!?p> “八郎,請先讓我看一眼你的欠條,看看上面寫的到底是不是折家當鋪……”韓季對折從志伸手道。
折從志拿出自己那一份欠條,韓季拿過欠條來掃了一眼,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要把折家當鋪賠給楊家。
韓季無語,心罵這個折從志果然是個不長腦子的敗家子,但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他故意收攏了目光,劍眉暗皺,臉上露出一絲異色,然后面露思忖,沉吟不語。
“怎么了?”折從志趕忙問。
“確實有點問題?!表n季猶疑道。
“有什么問題?”折從志追問。
韓季卻沒有立即回答,目光轉向楊弘義,道:“我還需要這位楊家郎君手里的欠條確認一下?!?p> 楊弘義眉頭微蹙,搞不清楚韓季這人打算做什么,不過思忖著這欠條是他們反復確認過的,他應該再翻不起什么波浪來了,便命令手下把欠條交到了韓季手里。
韓季又是“滿臉猶疑”地閱讀了一遍這張欠條,臉上表情變了又變,看得眾人迷惑,難道這張欠條真的有什么漏洞?
韓季抬起頭來,神色凝重地對楊弘義問道:“楊家郎君手里還有其他欠條嗎?我還想最后確認一下?!?p> 楊弘義半信不信地遲疑道:“我沒有了,就這兩張,難道還有什么問題嗎,我們確認過很多次了,這欠條能有什么問題?”
韓季當即松了一口氣,手指微動,輕松道:“那好,現在沒問題了?!?p> “你什么意思…等等!你要做什么!”楊弘義前一秒還在疑惑韓季為何那般成竹在胸,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
韓季把捏在手中的欠條丟進了香爐,紙條觸火,馬上熊熊燃燒成灰。
“啊……”
不止楊弘義,就連折憲都被韓季大膽的舉動赫住了,下意識抿住了秀口,秋眸中卻滿是異色。
折從志更是已經呆立在原地,怔怔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韓季的舉動了。
“這……就是你說的折中之法?”折憲驚訝之后,倒沒有怪罪韓季,她看著香爐中已經燃燒成灰燼的那兩張欠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氣的是韓季的膽大妄為,但想到楊弘義就這樣傻乎乎地被韓季所騙,折憲心中還是好笑多一些。
“豎子好膽識!”這邊的折憲暗自好笑,那邊的楊弘義卻已經是火冒三丈,抽出長劍指著韓季,怒斥道:“你這個家奴敢欺騙我?!你知道惹了我楊家是什么后果嗎?!”
長劍劍尖停在離韓季鼻尖沒有幾尺遠的地方,韓季眉頭微皺,眼底寒光一閃。
他余光瞥了一眼折從志丟在地上的長劍,腳尖一勾,長劍入手。
然后長劍在他手中閃動如靈蛇繞動,楊弘義那個花架子哪是韓季這具身體的對手,手中之劍下一秒就被韓季挑飛了出去,落向旁邊,錚一聲斜插入地。
楊弘義一回合便失了劍,心中凜然,驚駭地后退,色厲內荏道:“你…你敢殺我?”
韓季有些無奈:“你們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好不好…我到現在也還沒殺過幾個人…”
那就是還是殺過人的……楊弘義聽出了韓季話里的潛意,立時心中也有了些膽怯。
他不敢確認這個小子接下來會不會一發(fā)瘋連他也砍了,于是已經有了退避的念頭。但是輸人不輸陣,他叫囂道:
“好小子,今天大爺跟你服軟了,但是接下來在這麟州城,你不要想有好日子過!”
“我住在折府,不住在麟州城?!?p> “有本事你永遠別出折府,你那個九娘子庇護不了你幾天了!”
楊弘義例行慣例放完狠話之后,本欲拔劍離去,但他卻是躊躇不前,連劍也不敢拔。
韓季好笑,把劍給他挑了回去。
楊弘義任憑劍掉在地上,然后才彎腰撿起,收入鞘中。
狠狠地瞪了韓季一眼,他這才對身邊伴身道:“我們走!”
楊弘義走了。韓季收回目光,看見折憲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訕訕道:
“這是九娘子你交給我麻煩,我現在解決了,但是接下來你可要幫我擋下楊家的麻煩?!?p> 見了他威風不過三十秒,折憲無奈扶額,“你這個解決方式還真的……別致。”
“謝謝夸獎?!表n季有些不好意思。
“你哪只耳朵聽出我在夸獎你了……”折憲氣笑了,柳眉倒豎,然后看著韓季手中的長劍,暗含深意地幽聲道:“你還沒告訴過我你會武功呢……”
韓季丟了長劍,苦笑道:
“原本還有點武功,可我現在武功盡失,經脈盡廢,只剩下往日的一點經驗了而已?!?p> “一點經驗就能一招奪了楊家二郎的劍!楊弘義可是麟州城里的少年高手?!闭蹜椕理懈‖F異色,“那你要是武功還在能有多厲害?”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她突然微張秋眸道:“你不會是入流的高手吧?!”
韓季想了想還是打算坦白,道:“我被仇家暗算,身中了一種奇毒,該毒會侵蝕我的內力,所以幾天前我還是從七品,但如今已經感受不到一絲內力了?!?p> “你居然真是入了流的高手……”折憲有些驚訝,從七品,也不弱了,突然,她神色一滯,遲疑問道:“你……難道中的是寒毒?”
韓季一驚,脫口道:“你也知道寒毒?”
折憲蹙眉,“我當然知道,只有寒毒會有這種癥狀,可是……”她突然陷入沉思,喃語道:“可是,你不像啊……”
“什么不像?”韓季問。
“沒什么?!闭蹜楋@然不想跟他多談論這個問題,“寒毒的事你不用擔心了,這種毒破壞了你全身經脈后就會隱去,你現在應該就是這種情形,寒毒以后都不會再影響你了?!?p> “那……如果我重新修煉內力呢?”韓季忍不住問。
折憲柳眉一挑,道:“你還想重新修煉內力?”
韓季不說話,默認其言。
折憲目光微酌,思忖著說道:“這我倒是不清楚,不過你經脈盡廢,想要重新修煉內力,首先就會比旁人困難痛苦了無數倍。”
韓季感覺得到對方這么說像是真的在關心自己,于是有些感激道:“多謝九娘子提醒?!?p> 折憲目光轉向一旁,淡淡道:“你剛剛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我提醒你一兩句是應該的?!?p> 話題到此為止,兩人間陷入了沉默。
韓季沉默,是在思忖著至今以來聽到的三種關于“寒毒”的說法,不知道該信哪一種。
突然,折憲像是漫不經心地道:“你其實是一個聰明人?!?p> 韓季愣了下,思忖片刻這才明白折憲指的是什么,但是他沉默沒有說話。
“你看出折從志不可能真的對自己下手他甚至不愿意劃破自己的皮膚來威脅我,因此你退后了一步是不是?!?p> 韓季沒想到這個冷傲大小姐觀察這般仔細,而且心思如此細膩。
沉默了一會,韓季才道:“我后退是因為不能確定他會不會砍向我……”
折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才道:“那他也傷不了你?!?p> 韓季默然片刻道:“是?!?p> “你是我的親隨……”折憲的目光凝凝地注釋著韓季,突然問道:“如果他那一劍真的朝我劈下來了呢?”
“他不會。”韓季聲音平靜。
“萬一他會呢?”折憲目光灼灼地看著韓季,她相信韓季體會得出她這么問的含義。
韓季默然半晌。
“我在問你話呢!”折憲催促道,她知道自己這么問很不正常,但她有些迫切地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要知道韓季會不會如其他奴婢那樣奮不顧身地保護她的安危。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為韓季這個人和其他家奴有太多不同,如果是其他家奴,比如張老四,肯定已經迫切地向她表達忠心,說定會誓死守護娘子云云,可是她要的不是張老四的回答,她要的是韓季的反應。
不從身份角度考慮,她也是一個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美貌女子,幾乎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偶爾冒出的幾個不那么重視她的人就會讓她格外上心。
是的,她看得出韓季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尊重”她。其實她這里的尊重應是尊敬,但折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但她迫切地需要韓季的“尊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既然問出了,他會如何回應呢?
折憲審視著韓季,靜待著他的回答。
“我當然不會讓他傷害到九娘子?!表n季沉默良久,終于道。
反應遲鈍了一點,不過折憲還是有些高興的。至于高興的由頭,她不清楚,也不在意,她對韓季這個人有些好奇,但不急,來日方長,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來了解。
“其實不用你保護我也不會遇到危險。”折憲裝出莫不在意的樣子,淡淡道:“——好了,我們走吧。”
說罷,她看了一眼旁邊訕訕看著她的折從志,一句話不說從他身邊踏過去,徑自上了馬車,在軟榻上坐穩(wěn),見韓季抱著香爐跟上了,才對車夫道:
“回府。”
馬車緩緩啟動,折憲面露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瑞鼻嗅到絲絲縷縷的熏香,身體才舒緩了一些。
只是她螓首微微偏向熏香飄來的車窗,輕輕靠上去,似乎只有那邊能給她想要的安穩(wěn)。
至于韓季,一邊緩步跟著馬車,一邊還在思忖著折憲方才莫名其妙的舉動,最后得出一個結論:
女人心,海底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