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持國天王送來碧玉琵琶,三天時間轉(zhuǎn)眼即過。
這一天,對靈造司而言,注定是喧鬧且無法平靜。
靜軒居士凌晨起床,梳洗穿戴整齊,偶然間掃過院后的回嵐山,只見流嵐聚而不散,蒸騰而起,在半空中形成寶瓶形態(tài)。
用氣運之法觀之,只見山上上下,都是白茫茫一片,瑩如白雪。
磅礴的氣運,緩慢地向著山中聚攏,看那流動的態(tài)勢,分別來自三個方向,西方,東方,只不過,還有一道黑色的煞運,也在同時逼近。
來到山前,卻盡數(shù)被白色的大勢化解,如溪流歸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巳時整(上午九點),第一位客人到了。
靜軒居士穿著素色錦袍,站在大堂門口的空地上。
“洞庭煙霞,天河入夢”的香氣從紫金香鼎中散發(fā)出來,大堂轉(zhuǎn)角處,滴漏銅壺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觀濤閣邊,攬轡橋下,幾團紅色的錦鯉追逐跳躍,時不時濺起大團的水花,在空中變成縹緲的霧氣。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大人要大紅大紫了呀!”
讓王靜軒意外的是,第一個來到的人,竟然是……小天官。
手中持木盤,盤上是整齊的官袍、綬帶和官帽。
“大紅大紫?”
靜軒居士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還不是托小天官的福?靈造司沒有俸祿,本司現(xiàn)在,連褲衩兒都當了,就剩這一身外袍,你不信,本司脫給你看!”
說著話,就作勢要撩起長袍下擺。
小天官關(guān)小關(guān),笑得都要岔氣兒了,連連躲閃,用托盤擋住自己的眼睛,“司正真是同路中人,下官以前好賭還總是輸,經(jīng)常一條抹額遮著跑回家,哈哈哈!”
靜軒居士說的,倒也不是假話,開啟了“無底洞”模式以后,他把現(xiàn)今能吸收能消化的東西都吞了,包括持國天王送來的靈石,除了杜拉拉的月薪,還有靈丹,除了給英武鑼留下的鳥糧,以及靈圃里幾種必須的靈藥,基本上搜刮一空,才能支撐浣靈池一天的開放。
當然這個也是勢在必行,由不得他心疼。
但最可恨的是,修為卻只漲了那么一丟丟,大概比普通天兵強上一點?
“一條抹額,你那里是有多??!”
靜軒居士拿關(guān)小關(guān)這種厚顏無恥的性格也沒辦法,轉(zhuǎn)了話題,“你今天就是來送官服的,還是你也有法寶要洗?”
“法寶是什么?本官從來不知!”
關(guān)小關(guān)把托盤放入靈堂,又回轉(zhuǎn)過來,貼著靜軒居士耳邊說道,“有大生意要上門了,下官今兒個,就是給大人報個信,知道您搞了浣靈大會,特意來跟您說一聲,今天務必要贏個滿堂彩,回頭跟那位大人,就更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那位大人,哪位?”
關(guān)小關(guān)再次耳語,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叫。
竟然是他?
一個豬頭的形象浮現(xiàn)在靜軒腦中,但是現(xiàn)在,人家還是好端端的天蓬元帥,天庭軍方的實權(quán)人物!
“你竟然有他的門路?”
靜軒居士看了關(guān)小關(guān)一眼,再次換了嚴肅的表情,“但本司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算計本司,除非你能證明,你真心向著本司!”
“怎么證明,要我表演抹額狂奔?”
“附耳過來,如此這般…….”
“什么?”
關(guān)小關(guān)瞪大了眼睛,“所以這是投名狀?你讓我跟著你一起害人?”
“去就去,不去滾蛋!”
靜軒居士冷哼一聲。
關(guān)小關(guān)抬頭看了看天色,咬了咬牙,跟著一跺腳,快速升入天空,向著西南方向疾飛而去。
巳時正(10點),杜拉拉帶著七位仙女來了。
遠遠地就聽環(huán)佩玎珰,蘭麝馨香隨風飄蕩,靜軒居士眼睛都直了。
就這身材,就這氣質(zhì),就這姿態(tài),就這裝扮,我滴個老天司??!
這要是不遮住臉,那還了得?
“帶往內(nèi)院,切不可被狂浪之徒驚擾!”
靜軒居士大聲吩咐,天庭里也不省心,比如調(diào)戲嫦娥那位,只是大家知道的,其實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騷擾事件肯定不止一兩件。
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盤,惹來這種官司。
“謝司正!”
八個美人兒,一起側(cè)身施禮,一時間鶯聲燕繞,聽得人五體舒泰。
直到織女們走遠了,他才驚覺,不是七仙女么,那這第八個是誰?
“呔!兀那居士,可還認得本郎君?”
一聲大吼,把靜軒居士拖回了現(xiàn)實,只見一個白袍美少年,頭后扎著烏黑的馬尾,三只眼睛一起盯著他,
“就顧著看美人兒了是吧?兄弟來了,都不招呼一聲?”
“楊戩?”
靜軒居士回過神來,這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還以為是國漫里跳出來的古風人物,但你跟我什么時候成兄弟了?
“見過…...二郎顯圣真君!”
“什么真君啊,見外了!”
楊戩毫不見外,攬過靜軒居士的肩膀,擠眉弄眼地說道,“沒準過不了多久,我就成你師兄了呢!”
什么,啥意思?
“楊戩,胡說八道什么?小心我告訴師伯!”
又一個人跳了出來,粉嫩嫩的皮膚,長不大的娃娃臉,我的天!
“你是娜扎?”
人形法寶,不老的仙童,靜軒居士對他的興趣,遠比對楊戩要大得多。
“不是娜扎,是哪吒!”
哪吒上上下下打量了靜軒居士一番,昂首挺胸,發(fā)出一聲輕哼。
但,并不是輕視,這好像是他一貫的姿態(tài),看起來,還有些可愛。
哪吒和楊戩走得遠了,但有一道歌聲始終在靜軒居士耳邊回蕩,
“想你時你在鬧海,想你時你在眼前~”
午時整(11點),所有客人基本都到齊了,都是傳說中的人物,初始時靜軒居士還有些興奮,但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到最后就變得麻木。
跟人間的交往沒啥不同,使出了交際手段,照樣得心應手。
這中間裊裊變換了無數(shù)形態(tài),一會兒侍女,一會兒書童,一會兒侍衛(wèi)……用以營造靈造司人丁興旺的假象。
畢竟杜拉拉在陪七仙女,英武鑼見不得人,工具仙又不被人所見,偌大的靈造司,就只有她跟王靜軒了。
這時候觀瀾亭上,兩邊的棧道邊,還有岸邊的空地上,都坐滿了仙人。
瑞光霞氣沖天,無數(shù)光環(huán)競相閃耀,靈造司上空,各色氣運鋪展,形成了璀璨的云團。
持國天王正跟其他幾位天王一起品茶,一邊對老天司的“碧海云潮”仙茶贊不絕口,一邊關(guān)注靜軒居士這邊的動靜。
所有人之中,他是最緊張也最期待的一個。
碧玉琵琶到底能不能恢復如初,這事兒讓他三天都沒怎么合眼。
靜軒居士見時候差不多了,示意裊裊敲響小銅鑼,各路奉茶的“隱形工具仙”紛紛退去,好戲就要開場。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字正腔圓的朗誦壓過了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隨著這四句詩念出,靈造司正堂之中,忽然傳來了清脆的琵琶聲響。
“是我的碧玉琵琶!”
持國天王喜出望外,一杯熱茶全都灑在膝蓋上卻全然不覺,高聲大喝,“是我的琵琶??!靜軒先生神技!”
嘶~
靜軒居士面帶不悅,狠狠瞪了他一眼,喝彩是好事,但別耽誤我演戲??!
四下里圍觀的客人卻不明所以,不知道靈造司司正這首詩,和琵琶奏響有何關(guān)系,更不明白,靜軒居士如此鄭重其事,到底要干什么。
“刷!”
琵琶從大堂里飛了出來,懸在半空,卻沒有落入持國天王手中。
“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p> 隨著這幾句詩,一個女子的形象浮現(xiàn)在眾人眼前,團團一禮,接過了琵琶,開始緩緩彈奏。
“器靈現(xiàn)身,自奏琵琶?”
周圍的眾仙,終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看她,身影由虛轉(zhuǎn)實,身上的配飾都清晰可見,這是靈韻??!”
“好驚人的靈韻!司正的一首詩,竟然能給寶物賦靈,這是什么手段?”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p> 叮叮叮,咚咚咚!
隨著這幾句詩,碧玉琵琶樂聲轉(zhuǎn)急,鏗鏘有力,聽得人心潮起伏,熱血澎湃,浣靈池里的錦鯉不住躍出水面,似乎也在隨著琵琶起舞。
“看,她的臉也能看清了!”
這……竟是如此嗎?
持國天王的手掌,在膝蓋上搓了又搓,卻不是想要蒸干水漬,而是無意識的舉動。
他從未見過琵琶器靈,更不知道,原來碧玉琵琶的器靈,有著如此豐富細膩的情感,這么多年,枉自己覺得是知音,其實根本不知道,琵琶從來沒有當自己是知己。
云層之上,隱藏在光芒之中,黃龍真人,太乙和玉鼎三人,也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果然不俗!”
太乙嘆了口氣,原本還想著當眾質(zhì)問靜軒居士狠宰自己三十萬的事,但見此情景,忽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質(zhì)疑的話。
“想不到?。 ?p> 玉鼎真人也是大出意外,就算明知道靜軒居士有人栽培,但短短幾日,便有這般成就,仍然讓他難以置信。
黃龍真人撫著胡須,冷不防說道,“這樣的人才,不收為弟子,是玉虛宮的損失??!”
“師兄高見!”
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異口同聲,同時轉(zhuǎn)頭看向黃龍真人。
“下手要快,出手要狠,一擊必中!”
太乙真人目光灼灼,為師兄鼓勁兒加油。
“我派楊戩協(xié)助師兄!”
玉鼎直接用行動表示了支持。
“老天司那邊,怎么交待?”
三個人興奮之余,又想到了實際困難,頓時陷入了沉默。
下方,一曲《琵琶行》已經(jīng)進入尾聲,碧玉琵琶的器靈,眉目如畫,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風姿跟神采。
一曲奏罷,她手持琵琶,對著靜軒居士盈盈一拜,“多謝司正,賜我知音之曲,更讓妾身宛若新生!”
靜軒居士還禮:“知音說與知音聽,此亦靜軒之幸也!”
“好!”
幾位面罩重紗的女客,開始不受控制地鼓掌,嘴里發(fā)出了清脆的歡呼。
“好一個知音說與知音聽,如此風流雅致,合該成為千古佳話!”
外圈又有人在叫嚷,所有人的情緒,都被現(xiàn)場這一幕引燃。
這一刻,看著靜軒居士和碧玉琵琶,持國天王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