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路過梅花樹,我不知不覺走到了山腳下。
上山的小路的起點就在腳下,我定了定神,向前邁出步子。
這條路,我和上官子晞曾無數次一起走過。就連現在,仿佛每一腳都能踏出些溫度。
如果!
如果那片池塘也還是老樣子的話就好了。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片池塘應該是承載著我們最多回憶的地方了吧?
如果能讓上官子晞再次看到的話,說不定對她如今的狀態(tài)有幫助。
可我還是低估了時間的能力。
小時候大概要爬五分鐘的山路,現在花了三分鐘不到一點有走完了,也許是腿變長或是體質增加的緣故,亦或許是想快點到達目的地,便走中帶小跑。
我奮力踏完最后的兩級土階,希望兒時的一切就會出現在眼前。
可惜那終究只是我的希望。
我看到了那片池塘,但池塘的周圍都用水泥圍了起來,顯得極不自然。池中應該是種著荷花,夏天可能會很好看,但現在卻是一堆枯莖伸出水面,像倒插在水中的干柴。
不。
我的內心痛苦萬分。
你們都對這片池塘做了什么?
我記憶中的那片寶地,突然變得那樣模糊。我驚懼萬分,害怕那份回憶會屏空消失不見,就像是氣泡在風中破碎,什么也不會留下。
真的,再也見不到心中的那片池塘了嗎?
胸口很悶,我忍不住蹲了下來,不停地做著深呼吸。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重新呼出一口氣,稍稍緩了過來。
重新站起身,我不再看這早已陌生的池塘,也不再去觀望山下早已陌生的風光。
我繼續(xù)沾著小路往更高處走。
記得沒錯的話,還有一個值得我去的地方。那里,也是華口村最精華之處。
而且那里隱蔽,不被別人發(fā)現的概率也應該更大。此刻我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海盜,在挖掘先前埋下的寶藏,并且默默祈禱自己的寶物沒有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但我走了很久,都沒有發(fā)現那個小入口。
過了好一會兒,在這條路上前前后后尋找排徊了很久,最終才明白過來。
之前的那條細細的小徑,在八年里已重新被草木所覆蓋,那片地方,像是在自然的力量下被掩埋。
明白了這一點的我在原地呆立了良久。
從前的很多東西,都已回不來了。
……
從山上下來,我看了一眼手機,下午四點零三分,離末班車還有五十多分鐘。
面對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尤如現實與回憶的交疊,會聚成一股魔幻的感覺。
雖然公交車還有許久才會來,但我已不知還能走去哪。原先尋找回憶的計劃似乎就此泡湯。
失去了這次機會,我還能為上官子晞做些什么呢?
似乎什么也做不了,至少毫無頭緒。
我真是個廢物。
我敲了敲自己的抵袋。
站立在曾經生活的地方,我思考著接下來該干什么。即然來都來了,要不還是去看看賀懷陵和張萱珍吧?
何況還有時間。
只好就先這么定了。我邁開步子,朝爺爺奶奶家走去。
也許爺爺奶奶那也還有留有許多值得回憶的東西呢,我腦中的聲音這樣告訴我??晌覀兝碇菂s不甚認同。今天時間帶給我的愚弄和失望還不夠多嗎?還是別指望能找到什么了。
不抱著希望,就不會失望。我的腦中是鄧紫棋的這首歌。
不抬頭向往,才樂得安詳。
不覺時移,我已走到了爺爺奶奶家門前。至少門前的這一小片養(yǎng)殖地還在,這使我安了安心。
走進門之前,我又遲疑了一下。賀懷陵和張萱珍見到我突然而至,應該會感到十分挖異吧?
這樣想著,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門前,聽著里面的動靜。
“賀懷陵,都四點多了,快去買點辣椒回來。”里面先傳來張萱珍的聲音。
“辣椒不是柜子里還有嗎?干嘛還要出去買?”賀懷陵的聲音也響起來。
“哎呀!那里的都放了多久了!快扔掉重新去買新的?!?p> “好好好……”
我淡淡一笑。還是老樣子。
即使外頭日新月異,爺爺奶奶依然還是原來的告爺奶奶。
我敲了敲門。
“老頭子,有人敲門哪,你去應一下?!蔽衣犚姀堓嬲湔f。
“你自己怎么不去……”賀懷陵說,聽聲音爺爺應該在穿衣服。
“沒看見我在洗菜嗎?”
不一會兒,腳步聲前來前近,我等待著。最終,門開了——我站在了賀懷陵面前。
“賀懷陵,我回來啦。”我笑著說。
而賀懷陵還愣在原地,過了兩三秒,他才露出驚喜的神色,然后一掌打在了我的肩上。
“賀萹珹!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哈哈!”賀懷陵依舊是十分開朗的性格,“你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快進來吧!”
“哦?!蔽掖饝宦暎R懷陵進了屋。
“萹珹來啦?”這時,正在另一頭廚房洗菜的張萱珍聽見聲音也走了出來。
“奶奶。”我說。
“老頭子你快去買菜!萹珹都來了,你還不快去!”張萱珍一拍賀懷陵右臂。
“好好好,我去買,我去買。”賀懷陵答應道,但又嘟囔,“真是的,也不讓我多看臭小子幾眼……”
“萹珹,又快一年不見了吧?又長高了許多。”張萱珍看著我。
“九個月吧。”我撓一樓頭,“其實,我五點就要坐未班車回城里去了,現在只是稍稍來看看。”
“哎呀,管什么未班車,明天再走就是了?!币呀涀叩介T口去啟動用瓶車的賀懷陵說。
“就是嘛。”張萱珍附合道。
“額……行吧?!蔽艺f。
老人如果決定下一件事,那你肯定改變不了了。就算我要走,他們也肯定會把我留下,所以我還是不如少費些口舌,答應了下來。
“不影響上學吧?”張萱珍小聲問。
“不影向不影響。”我連忙笑著擺擺手。看來,只好在華口村過夜了。
我到廚房幫張萱珍洗水芹菜和土豆。
“已經八年沒回來了吧?萹珹?”張萱珍看看地手中的菜葉,問道。
“嗯。”我也認真擺弄著手上的水芹菜。轉眼間,八年了。
八年了。
“比上次在市醫(yī)院長高了兩三厘米是有的吧?!?p> “沒量過誒?!?p> “肯定有啦。想你小學時候還是個小不點呢,比這水槽高不了多少?!皬堓嬲漭p輕笑著,”你怎么突然知道回來了?”
“看你們唄?!?p> “真的?”張萱珍停下手中動作,一臉狐疑地看著我,我反倒被看得一陣心虛。
“不過回來了總之就是好的,晚飯我就燒多點?!毙液脧堓嬲錄]有再追問。
不知道爺爺奶奶還是否記得上官子晞,但我不打算問,仿佛這個任務只能由我自己一個人完成一般。
我要一個人前進,把她救回來。
我此刻的心境仿佛回到了那個冬天,上宮子晞的安危就放在我的面前。
而我所能依靠的力量,只有我自己。
但那個問題又浮現在了我的腦中。
為什么,為什么這八年我都沒有回來?甚至沒有再記起華口村。當年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也許和上官子晞分別后,她就帶著一切的記憶一起離開了,直到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往事才一股腦回來。
“讓我也燒一兩個菜吧?!蔽艺f。
“別了,不用你麻煩?!?p> “你和爺爺還從來沒吃過我燒的菜吧?”我反問一句。
“那倒是?!睆堓嬲浣K于是答應了,“不過說好了只燒一兩個啊,今天主要還是得讓我來燒,畢竟你破天荒回來一次,多吃奶奶燒的啊?!?p> “當然了,你叫我多燒我還懶得燒呢?!蔽液蛷堓嬲湫α似饋怼?p> 多久沒有這樣了?現在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這也許就是我要尋找的回憶,但是這無法帶給上官子晞。
如果她也在的話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