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天氣熾熱而猛烈,帶著夏日里特有的灼燒感。
雷爾夫攀在桅桿上,再三揉了揉眼睛,這才張開自己那副干裂的嘴唇,激動地喊道:
“船長先生!船長先生!”
聽見雷爾夫嘶啞的喊叫,船艙里面走出了好幾個身形壯碩的漢子,這些家伙看起來憊懶極了,和渾身活力的雷爾夫完全不同。
他們懶洋洋地走到甲板上,用同樣干裂的嘴巴說道:“趕緊下來吧雷爾夫,占卜師大人已經說過了,這幾百海里沒有島嶼!”
“去她見鬼的占卜吧!我親眼看到了!”
“那是幻境!這片海糟糕透了,到處都是莫佳娜的幻境,你快下來,珍惜身子里那點兒可憐的水分吧!”
雷爾夫死死地攀在桅桿上,那張曬得通紅的臉變得更紅了幾分,他一邊瘋狂舞動著手臂,一邊熱切地說道:“是大陸,一片巨大的陸地!你們快去叫醒那個老家伙,別讓他再睡覺了!我們發(fā)財了!”
聽見這個消息,幾位無精打采的船員瞬間變得精神很多,他們快速地攀上桅桿,用手掌遮住額頭上方刺眼的日光,終于看清了前方的場景。
那是一塊看不到邊際的陸地,陸地的邊緣有數(shù)個繁忙的港口,幾個港口處停著無數(shù)的三桅船和六桅船,往來穿梭,絡繹不絕。
于是所有船員都開始大喊起來。
“船長先生,船長先生……”
“不要喊啦,雷爾夫那個大嗓門,都能把我從地獄門口叫回來。雷爾夫,發(fā)生什么了?”
從船艙里走出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老人手里拿著一副掉了漆的望遠鏡,身上穿著一身烏黑發(fā)油的船長服,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的身后則跟著一位優(yōu)雅的婦人。
婦人風姿綽約,腿上套著一雙精致的高跟靴,她慢慢地踏著步子,一身紫色的寬袍伴著海風微微擺動,與周圍那些形象糟糕的船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雷爾夫從桅桿的最高處一節(jié)一節(jié)地爬下來,跺了跺那雙露著腳丫的長靴,上船前,這雙長靴曾是他在酒館吸引各家夫人的利器。
他對著老船長敬了個禮,稍作猶豫,他又對著這位紫袍魔法師微微俯了俯身子。
“船長先生,前面有陸地。”
老船長大步流星地走到船頭,拿著望遠鏡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前方除了海還是海,只有天上飛著成群的海鷗,不斷地徘徊。
“什么也沒有,是幻境,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你這樣耗費大家的熱情是非常愚蠢的?!?p> 老船長平淡地批評著雷爾夫,他不像雷爾夫一樣有著巨大的嗓門,可是他的話就是整個船隊的意志,擲地有聲。
若是放在平日里,雷爾夫決然不敢有一絲絲的頂撞,可此時此刻,淡水用盡,船隊已然窮途末路,如果再由著這位老到沒了志氣的船長先生獨斷專行,那么等待船隊的一定是覆滅。
雷爾夫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兇狠,他盯著老船長的眼睛,厲聲說道:
“您已經懶得爬桅桿了么!人站在船頭很多東西都是看不到的!從一個月前羅盤失效之后,您就一直依著那該死的占卜術指揮船隊,我們都快沒命了,您還對那個魔法師言聽計從,她懂個屁的航行!”
這個屁都不懂的魔法師,明顯是在說老船長身后那位優(yōu)雅的婦人。
這位極有風韻的女性魔法師擅長占卜術,是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占卜師,可是自從一個月前,船隊闖入這片神秘的海域,她引以為傲的占卜術便開始屢屢出錯。
一個月時間,船隊不僅沒有走出這片海,而且開始了詭異的轉圈,無論船隊向著何處走去,他們總是會回到這片充滿幻景的海域。
“雷爾夫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作為船隊的占卜師,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很明顯不是嗎?那片大陸現(xiàn)在消失了,它只是一個幻景,和我們一直以來遭遇的幻景沒什么不同。”
這個女性占卜師給予了雷爾夫足夠的尊重,在一條遠航的船上,一個經驗豐富的船員是很重要的。
“魔導師女士,我知道您想說什么,但是如果您用您那高貴的眼睛向上看,我相信您不會看不到前方天空的那群海鷗?!?p> 占卜師皺了皺眉頭。
“這能說明什么呢?”
雷爾夫剛要給這位外行的魔法師普及一些航海常識,那位老船長卻脫掉了自己的外套。
這位沒了雄心壯志的船長先生,好像突然間回憶起了自己已歷半生的航海經驗,于是他拖著那副老邁的身子,爬上那根伴了他大半生的桅桿。
在船員們擔憂的眼光下,他費力地爬到了桅桿頂端,拿起那副脫了油漆的望遠鏡朝著遠方觀察了起來。
“方塊字?那是東方人的船嗎?!”
老船長大聲地問著,可是他沒有雷爾夫那副好嗓子,隔著這么高的桅桿,船員們根本沒有聽見船長在喊什么。
“船長先生,您先下來!”
老船長聽見雷爾夫洪亮的聲音,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老啦,花了十幾分鐘,他終于爬下了桅桿,剛剛下了桅桿,他便對所有人說道:
“站在桅桿上的確可以看得到一片大陸。”
船長緊蹙起眉頭,沉聲說道:“我們是向西走的,怎么會遇見東方人呢?”
海鷗就在船隊的頭頂上飛著,陸地理應就在附近,人會被騙,海鷗是絕對不會被騙的。
魔法師女士疑惑得說道:“難道是因為光線角度不同?也許恰好在桅桿上才可以看到幻景。”
雷爾夫沒好氣地說道:“你們猜來猜去,就沒有人想把船隊開過去嗎?”
老船長終于有點生氣了,他嚴肅地看著雷爾夫,鄭重地說道:“雷爾夫,你今天看起來很自信,你想要當船長么?”
雷爾夫在老船長嚴肅的目光下終于犯了怵,他咽了咽唾沫,認真地說道:“船長先生,您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看到的這片海才是幻景?!?p> “說下去?!?p> “我從來沒懷疑過魔法師大人的占卜術?!闭f完這句話,他向魔法師女士點頭致意,女士輕輕點頭,以做回禮。
“可是事實確是,最近的一個月,幾乎所有的占卜都出現(xiàn)了問題。而且大家沒有發(fā)現(xiàn)么,羅盤一直是左轉三圈半,右轉兩圈,如果是磁場出了問題,它怎么會這么有規(guī)律地旋轉?”
老船長沉吟著,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連續(xù)不斷的幻景,規(guī)律旋轉的羅盤,還有屢屢失效的占卜,如果不是上帝的詛咒,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人為的?”
雷爾夫堅定地說道:“能讓科學和魔法同時一籌莫展,而且沒有任何征兆,我非常有理由相信,我們來到了神秘的東方,也許這是東方人保護自己的手段!也許地圓說是真的,我們已經繞著這顆星球跑了一大圈!”
魔法師皺眉說道:“地圓說?這個說法或許有待商榷?!?p> 老船長抬手阻止了即將發(fā)生的學術探討,他高聲命令道:“降帆轉舵!跟著那群海鷗行進?!?p>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當船隊向著海鷗方向的海域行進時,這位擅長占卜的魔法師女士,陡然間感到一陣心慌。
……
……
“怎么樣,果真是災星天降?”
一座雅致的長亭之內,坐著一男一女,男人啃了啃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著桌面上的幾塊石頭。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幾塊石頭的分布和走向,一雙纖纖細手便從桌面上一拂而過,將石頭盡數(shù)收進衣袖。
女子翹了翹嘴角,戲謔地說道:“石大人莫不是想窺視天機?這可是會瞎眼的?!?p> 男人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訕訕地說道:“那,真的像那位天師說的,天降災星?”
女子垂下眼簾,抿嘴不語。
男人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頗識時務地遞了過去。
“區(qū)區(qū)財銀,不成敬意?!?p> 女子伸出手接過銀票,待看到其上巨大的金額,隨即展顏一笑。
“異星在南?!?p> “具體在何處?”
“大山以北,大河以南。”
“南國?”
女子笑著搖了搖頭,并未開口言說,她轉身離開了長亭,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但男人的耳朵里,卻傳來她的忠告。
“星動異像,未料禍福,天勢不可違,石大人好自為之。”
男人瞇了瞇眼睛,眼中閃過幾道冷酷的眼光,自言自語地說道:
“天勢?天勢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