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謝堂之考究
王謝堂每隔兩年便會有個考究,考究分為文風(fēng)和氣運兩門。
文風(fēng)考量的是學(xué)子的筆下功夫,是為文試。作為“三家五宗八大門派”其中“三家”之一的儒家,不僅看重弟子們的氣運修為,也十分注重學(xué)子的筆下功夫。當(dāng)年孔老祖也是希望鞭策儒家子弟各個能下馬治國,上馬殺敵。好在傳及后世,儒家子弟文筆功夫也確實沒落下。
極少數(shù)文筆驚世之人,能通過書畫等從天地間截取一絲明悟和氣運于作品之內(nèi),這些人被大家稱為“截運師”。截運師十分稀少,一般身后都有大家族或大門大派。
氣運則是考究眾弟子的氣運修為,是為武試。氣運修為的等級從低到高依次為氣運者1-10階,其后為感知,融合,知命,化身,澄澈,登天,圣人境。每一境界又分為前期,中期,后期和大圓滿四個小境界。
每屆考究前三名成績優(yōu)異的子弟,將會得到前往儒家學(xué)院——京都儒子監(jiān)的推薦函,那里有著儒家的傳世寶典和無盡資源,是每一位儒家子弟心中的圣地。
這屆的考究,可是吸引了江南所有人的目光。畢竟王謝兩家數(shù)十年最出色的子弟,都好像商量好的一般齊齊報了名,去爭那三個極其珍貴的名額。
其中最為出色的有兩位,謝家嫡子,也是謝云的親弟弟謝光,和王家三房長女王憐憐。謝光本身便是十階氣運者,加上文采斐然,曾于十歲時寫了一篇《京都賦》,成為了最年輕的六品截運師,名聲甚至傳入京都。
而王憐憐,是少有的公認的絕世天才,僅16歲已經(jīng)到達了感知境中期,這樣的天賦在整個世間也是佼佼者。雖然她在文風(fēng)上略微平庸,但已經(jīng)是儒子監(jiān)私下里內(nèi)定的弟子。
除他們二人外,還有許多出色的王謝兩家子弟,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王謝堂設(shè)立在王府后,依山傍水,環(huán)境清幽。
東邊翠竹搭建的百人誦讀堂立于湖水之上,平日里眾人便是在此誦讀那千古《論語》。西邊臨摹淵聳立數(shù)座天然而成的硯石,瀑布下有百座石桌石凳供弟子在此鉆研大家之作。北方是會客堂,閑暇時光弟子們在此談笑言志、詠懷抒情。最南邊,是占地最大的習(xí)武場,也是本次考究的場地。
習(xí)武場上已經(jīng)鋪滿了紅毯,搬進了數(shù)百張桌椅,最前方連夜搭建了一座高臺,臺上正中間豎著一塊巨大的氣運石,氣運石的兩旁坐著王謝兩家的長輩,他們也是這次的考官。
高臺上,王謝兩家家主正在閑聊。王家家主王充,生得一副好相貌,感知境大圓滿,一旁的謝家家主謝杰,長相普通卻自帶威嚴,也是感知大圓滿境界。
王勉到場的時候,座位上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他向高臺上看去,發(fā)現(xiàn)表妹王憐憐站在上面,沒想到這一眼還沒瞅完,就被老爹王充狠狠瞪了個遍,分明是在說“看看別人家的孩子”。
無奈聳肩,王勉又看向兩旁,當(dāng)真是趕巧,兩邊可都是熟人。一位是經(jīng)常挑釁和欺凌自己的二房大少爺王一鳴,另一位則是謝家寶貝謝光,雖然才氣斐然,但這人時常陰陽怪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又過了半炷香時間,文風(fēng)考究,正式開始。
王勉翻開昂貴的冰紋玉版宣,卻見上面寫著“無題”二字,感情還是個開放性問卷。他轉(zhuǎn)起了毛筆,手撐著頭開始冥思苦想。
真是的,義務(wù)教育背得太多不知道選哪首……
“噗嗤……”一旁的謝光卻笑出了聲,待王勉轉(zhuǎn)頭露出困惑眼神時,謝光笑著搖頭道,
“唉,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是不是呢勉兄?”
他特意重重讀了“勉”字,好似在嘲諷王勉不夠勤勉,這么簡單的卷子,只要提前稍許準備,也不至于現(xiàn)在絞盡腦汁卻無從下筆。
真是兩岸猿聲啼不住。另外一邊的王一鳴聒噪聲入耳,更加直白地鄙夷起來:“大哥,你好生丟咱王家的臉。你看看人家謝公子,人人敬仰的六品截運師都如此勤奮刻苦地準備文風(fēng)考究題。再看看你,平日里鎖在屋內(nèi)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點長進都沒有……”
謝光確實是位奇才,此刻邊書寫著文藝范十足的賦文,一邊還能說著下里巴人的粗鄙嘲笑,而王一鳴則遜色了些許,時不時低下頭去仔細推敲字眼,生怕寫錯了意,繪錯了境。
王勉換了個坐姿,剛要抬頭,卻愕然發(fā)現(xiàn)兩道目光刮了過來。
一道是慈父的目光,此刻卻帶著二月寒冰,他甚至能感受到慈父王充恨不得沖上來替自己寫完卷宗的心情。
另一道是愛妹的目光,此刻夾雜著十月哀怨的秋風(fēng),不用多說,定然是幾月前拒絕帶她去花燈會玩耍的后遺癥。
王勉連忙低頭,卻突然瞟到一旁入口處的一副楹聯(lián),其曰:“舊時王謝堂前客,新朝孔顏殿上才?!?p> 描繪的是王謝兩家輝煌的過去,和對后輩期許的未來。且看啊,當(dāng)年王謝兩家堂前學(xué)習(xí)的客人,如今已是新朝大殿上儒家孔顏一脈的大才。當(dāng)年王老祖宗,用這對聯(lián)激勵著自己的后輩不斷奮進,入朝拜相。
看著眼熟的對聯(lián),王勉一拍桌子,那就這首了。
他趕忙研磨潤筆,深吸一口氣。
隨后,下筆。
好在,中學(xué)練的毛筆字還有點底子,至少橫是橫,豎是豎,看得還挺美觀。
可一旁的謝光似乎不給他靜下心的機會,一邊嘴上連環(huán)轟炸,一邊手中筆舞得天花亂墜,實在是像一只開屏的孔雀。
“諸位考官,我已完成!”
謝光站起身來,傲視全場,他手中高舉的宣紙微合,卻散發(fā)著淡淡的祥光。
第一!
臺上的諸位考官都站了起來,他們知道那光便是氣運,也就是說謝光這篇作品,少說也是截取氣運之作,是入品的佳作。謝杰笑道:“想不到我兒,又摘一入品作,也不知是幾品?”
王充“哼”了一聲,看著旁邊這謝杰滿臉得意的模樣就不爽至極,不過作為主考官也沒失了禮節(jié),對著謝光道:“侄兒,煩請將卷宗展開于桌面,我等可品鑒是為幾品。且放心,入品作未經(jīng)截運師同意,他人無法從中感悟。”
謝光頷首昂頭,不可一世,他先瞥了眼一旁的王勉,而后又凝向高臺上好奇看來的王憐憐,心中大喜,卻故作鎮(zhèn)定道:“小子但聽王叔伯吩咐?!?p> 于是,他瀟灑地將紙一鋪,嘴角微揚。
他的紙上書寫著《王謝家賦》,小篆體寫得清雅不俗。
而此刻,這玉版宣紙上纏繞起盈盈氣運,緩緩升高,然后幻化作數(shù)十朵淡淡的白梅。
眾人震驚,且羨慕。
謝家要大興了。
謝杰環(huán)顧四周,在王充黑臉上盯了一下,哈哈一笑:“此作已經(jīng)化形,定然摸到了五品的門檻,我家光兒真是不錯,給爹我長臉了!”
“我的天,真是五品,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謝家少爺十歲作六品,十六歲作五品,當(dāng)真后生可畏,當(dāng)真長江后浪!”
“五品啊,多少感知境的強者夢寐以求的入品作……”
考場炸開了鍋,考生們也議論紛紛,有得甚至還未答完題便喪氣地走出考場。謝光臉上光芒四溢,環(huán)顧四周見到王叔伯臉色青紫不定,連忙拱手笑道:
“王叔伯,我方才見勉兄已然完成佳作。我年少時常仰慕勉兄風(fēng)采,可否讓我一睹勉兄佳作?”
王充臉一黑,座椅把手被猛然捏碎,強忍著怒意笑道:“這是勉兒自己的事,勉兒,你覺得如何……”
說完,便給王勉使眼色。
謝杰瞟見王充慌亂和羞惱眼神,心中好笑,呵呵笑罵道:
“那個,光兒別胡鬧,小勉從小志不在此,你拿他打什么趣?”
旁邊的王謝兩家也笑呵呵地互相勸著,可謝光卻是并不想放過王勉。他今天就是要讓王勉徹底被自己踩在腳下,讓王家大房臉面全無。然后順著計劃三房接管王家,按照私下的協(xié)議,憐憐便會成為他的妻子。
今天啊,便是自己攀向世間至高的第一步。
風(fēng),都溫柔不少呢。
此時,被眾人忽視的王勉突然動了,他見自己撿來的爹受此折辱心中也不好受,一把將那紙扔到了謝光手中,亦負手而立。
謝光被唬了一跳,低頭看去,那張紙上竟然也有淡淡祥瑞!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眼露震驚,死死看著王勉。
而王勉則是負手而立,依舊裝著大佬風(fēng)范。
高臺上的諸位考官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連忙站起來。
“也是入品作?!”
“王勉何時有此才氣?”
“這一屆的實力,竟恐怖如斯!”
王充原本已經(jīng)捂住了臉,這些話一聽,連忙擠開眾人趴在欄上,笑得齜牙咧嘴起來:
“哈哈,想不到咱老王家的兒子也能寫入品作!”
說完還得意地挑釁了謝家家主謝杰,謝杰暗罵一聲老屠夫,但臉上卻仍是微笑道:
“果然小勉也是一直努力啊,如今能寫個七品佳作,雖然比不上光兒,但也是不錯了!”
王充暗罵一聲老陰陽,隨后拂須大笑:“七品好啊,反正我是知足了!”
我兒寫了七品,我再給他弄點后門,這不就送進孺子監(jiān)了么,多大點事?
臺下的眾人也驚呆了,感情入品佳作都不要錢,隨便來個誰都能寫?
“這……我還考什么啊……”
“切,沒聽我謝叔叔說么,也就七品的水平,勉強入品罷了。”
哄鬧。
竊語。
謝光終于緩過神來。
他怕什么?
王勉的水平他還不知道?
這次不過是湊巧入了七品,自己可是五品,雖然只差了兩品,可其中差了一個天一個地!
自信又重回他身,他昂首挺胸,翻開紙卷。
紙上光芒如飛雪般散去,一如過眼云煙。
果然。
只是七品。
眾人亦微微嘆息。
果然,僅僅七品。
他嘴角牽起,大聲誦讀起來。
“朱雀橋邊野草花!”
平庸,三歲小兒之作。
“烏衣巷口夕陽斜。”
尚可,有些意味不過并不出彩……
“舊時王謝堂前燕……”
哈哈,居然抄王謝堂的對聯(lián),還改了關(guān)鍵字眼,敗筆敗筆!
“飛入……尋?!傩占摇。?!”
這……
謝光剛一讀完,還未回過神,整個王謝堂以王勉的這篇詩作為中心爆發(fā)出一股驚人氣浪席卷開來。
隨后,眾人仿佛被拉進一張畫卷,如同置身三國見到王謝家家祖英容和偉光,接著卻是大浪一涌將眾人掀翻,眼前玉樓香榭、高墻厚壁轉(zhuǎn)瞬化為煙塵。
長浪濤濤,時光輪轉(zhuǎn),唯獨一只雨燕從中飛出,不緊不慢地落入這滄海桑田后,夕陽下的普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