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吹彈可破的小手在那干癟枯瘦的胸膛外不自覺地不停抓放,仿佛在尋找著母親的喂養(yǎng),顯得可愛又可憐。
在那兩只嬰兒的小手刺出老人的胸膛后,他本便枯竭得仿佛見底水井般的氣息更是突然一弱,變得寥若游絲。
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隨著那雙小手的不斷動彈而迅速發(fā)白,沒幾個瞬間便已經(jīng)是變得慘白一片,蒼白與暗紅在老人的臉上混雜,勾勒出了一股仿佛來自于地獄的陰森與死寂。
那雙白嫩可愛的小手又是猛然向著胸膛外一頂,便是穿出了兩個手肘,接著幾乎沒有停頓,那有了手肘,可以彎曲的小臂便是迅速向內(nèi)彎曲,小巧白皙的一雙小手便是按在那兩臂之間的干枯胸膛之上。
“嘶拉”地一聲撕開了老人的胸膛。
一道恍若深淵的溝壑自老人的胸口打開,但卻是沒有一滴殷紅的血液流出,大開的胸膛中,一個通體雪白,但卻沒有腦袋的嬰兒緩緩探身而出,神光環(huán)繞,恍若降世的神子。
一切仿佛都在光陰的流水中不曾停止,不曾結束。
不過就在那個雖然沒有頭顱,卻是詭異地讓人感覺他在大笑的嬰兒雙手向著兩側推開,想要一舉鉆出那個干枯萎靡的腐朽身體時,那個本來好似只差一步便是要化作飛灰,同那些種子一般融入泥土的老人,卻是滿臉的兇厲之色,一手抓住了那個嬰兒的一只小手,而后悍然一沉,將那個雪白的無頭嬰兒撕作了左右兩半。
在回光返照般的老人像是終于用盡了最后的一絲精力,軟軟地重新倒在了那片血洼之中,蒼白雜亂的發(fā)絲,被那深紅色的血液粘連在了一起,與他臉上嘴上的血跡,還有那凝固在了他面容上的兇厲表情,一同勾連成了一副陰森可怖的修羅圖。
那個雪白的無頭嬰兒在被老人一舉撕成兩半后,才是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不知從何處發(fā)出了難以置信的童稚聲音,只要是聽著,仿佛就是可以看到一張充滿驚然與恐懼的嬰兒小臉。
“你,你,你瘋了嗎!”
不過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語后,那個雪白的嬰兒便是自那道將他撕裂的裂口處,快速崩解,化作了點點雪白的銀芒,只是在那無盡的黑暗中閃爍了幾下,便是消失不見。
其實就是那個連眼中渾濁都在快速潰散的老人自己,也不知的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更不知道那個從自己胸膛里穿刺而出的嬰兒,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但他就是這么做了,仿佛沒有任何的理由,只是他的仍是在跳動的心臟中,仿佛有著這樣一個沖動,仿佛這個沖動已經(jīng)是被他壓抑了無數(shù)的歲月。
他想如此。
但卻并不是因為在這無邊黑暗中的陰郁的發(fā)泄,并不是“為了撕些什么”而“”“撕些什么”,他感受得到那個在他胸膛中新生的嬰兒充滿了朝氣,充滿了活力,將會擁有一個雖然不是他最想要的,但卻也說不上壞的未來。
但他想結束些什么,開始些什么,不想再一次次重復那些他所厭惡的一切。
于是在生命的末尾,他結束了另一個生命的開端。
然后在他迅速模糊的眼前,那仿佛亙古不變漆黑終于發(fā)生了些變化,一個雪白長發(fā)飄搖至腰間,面容精致,絕美得仿佛不似來自人間的少女,身著一襲雪白長裙,自他視線所及的最遠處緩緩走來,一雙光潔地像是散發(fā)著雪白熒光的赤足,與那同色的長裙裙擺相互映襯,相隨起伏,每一次落地,總會自那黑暗的虛空之中生出一朵恍若冰晶結成的湛藍雪蓮,承托住那雪白赤足。
隨著少女的緩步走近,已經(jīng)是老邁地若陰燃殘燭的荀命,眼前的一切一點一點地變得更為模糊,看著眼前無盡黑暗中逐漸放大的那一點雪白,他像是預感到了什么,恍惚迷亂中想要竭盡全力強提一口精氣,想要哪怕是在死前看上一眼也好,但最終卻是人力有窮盡,求而不得。
視線越發(fā)模糊,那周圍的無邊黑暗像是油墨一般自他視野的邊界向著中心滲透而入,像是有著無數(shù)漆黑細小蟲豸,在不斷蠶食著他眼中最后一點視野。
心神像是終于枯竭的泉水,荀命感受到了自己大開的胸膛中,那顆同他一樣垂暮的心臟逐漸放緩了聲息,最終停止了跳動,歸于死寂,眩暈感驟然強烈,讓荀命眼中最后的那點雪白也是變得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瞬便是會消失不見,融入那片黑暗之中。
生命的最后,他干枯的嘴唇微微翕動,像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仍是什么都沒有說出,甚至就連最為細微的聲音也是沒有發(fā)出一點。
就在他最后的一絲神光都要徹底熄滅之時,他聽到了一個冰冷但在此時卻是帶上了明顯復雜心緒的女子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你是不是傻。”
在聽到這有些陌生,但卻又是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聲音后,那具仿佛下一瞬便是要化作枯骨的蒼老身形,一下子爆發(fā)出了強烈的氣勢,那張布滿血跡,連皺紋都是蒼白一片的蒼老面龐上,咧開了一個無比暢快的笑容,在那恣意形骸的笑聲中,荀命身上的老邁像是潮水般褪去,仿佛光陰的流水倒流,讓他在幾瞬間便是變回了那個玉樹臨風的逍遙美公子。
此時在他的腦海中,沒有什么自己身在何處,為何在此,耳畔那個女子的聲音又是來自于誰的疑問。
有的只有一個簡單無比的念頭:
“她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啊”。
不知是否是察覺到了眼前那個躺在地上笑個不停的傻子心里的想法,就在荀命冷不丁一個鯉魚打挺,想要出其不意一把抱住那個絕美少女的時候,一個冷冰冰的巴掌便是冷冰冰地摔在他的臉上,打得他的眼珠斜斜地向上翻去,正要睜開的眼皮剛剛睜到了一半,便又是乖乖的合上。
剛剛挺起的身子又是軟軟地倒下,上一秒還是笑的像是個傻子一般荀命在下一秒便是陷入了嬰兒般的沉睡之中。
輕輕抖了抖手腕,那個一襲白裙的絕美少女眉毛微挑,不過最終還是壓制住了心里浮現(xiàn)而起的異樣,轉身消失在了那一襲飄起若飛雪的白裙之中。
隨著那個白發(fā)白裙的少女轉身消失,那片仿佛亙古不變的無盡黑暗緩緩出現(xiàn)了一道道裂痕,最終轟然破碎。
……
深夜,龍口城一家無名的小客棧中,一個昏迷了許久的白衣青年突然大笑著從床上挺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