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在不傳六耳的隱蔽處達(dá)成了。
站在山嶺看著礦坑底部的數(shù)千礦奴撿石頭，著實無趣了了一些。
張裔帶著衛(wèi)弘折身返回的時候，看著眾人索然無味的神色，張裔自己也悶悶不樂地?fù)]了揮手，大概意思是說，對礦山的巡視到此結(jié)束。
一隊人影沿著來時的路程折返回去，沿路遇到的礦奴紛紛站在一旁，噤若寒蟬，生怕自己的一聲咳嗽驚擾了貴人。
出了山谷口，眾人早已經(jīng)饑腸轆轆。
夜郎柯在衛(wèi)弘的安排下，將眾人引進(jìn)了歷任臨邛曲軍候體察民情的涼棚里面，這里還貼心的準(zhǔn)備了綠茶湯和蹲鴟。
沒錯，這便是衛(wèi)弘給這些冶金治所來的大人物們準(zhǔn)備的膳食。
其中一名將校皺著眉頭，看著木桶里洗的干干凈凈的蹲鴟，卻沒有半點胃口，直接詢問衛(wèi)弘：“衛(wèi)軍候，莫不是僅僅打算用這些礦奴吃的東西打發(fā)中郎將和某等？”
衛(wèi)弘?yún)s搖了搖頭說道：“臨邛礦的礦隸們吃的不是這個，臨邛城窮啊，實在拿不出來什么好東西招待諸位了，但是這蹲鴟和湯水，肯定是管夠的！”
冶金治所的將校們面面相覷，一想到臨邛倉堆積如山的生鐵，再看看臨邛曲的屯將們衣甲上打的補丁，得……人家艱苦奮斗，咱也不能亂提要求，這蹲鴟吃就吃吧，又不是天天吃。
張裔倒是不挑，坐在竹席上，拿了一根蹲鴟就慢慢啃了起來。
也不知道剛剛在山上的時候，中郎將和衛(wèi)弘談了什么談半天，回來后一臉郁郁不樂的神情，話也不多說。
既然中郎將都不挑食了，那他們誰還敢挑三揀四？
于是乎，某些人抱著飽腹的目的，紛紛拿起了蹲鴟蹲在地上啃了起來，不乏有人抱著今晚回家烹殺一頭羊來補償一下自己。
站在涼棚所在的半山腰上，眾人可以看見，進(jìn)山采石的礦隸們紛紛推著獨輪車走了出來。
在山谷口靠近泉水池的一側(cè)，有搭建的草棚，不斷有著礦隸的身影從里面進(jìn)進(jìn)出出，手里還端著碗，一臉期待地走進(jìn)去，再一臉滿足地走出來。
眾人見到這種狀況，愈發(fā)為自己的好逸惡勞而感到羞愧。
他們吃的還僅僅是蹲鴟和綠豆湯，這些命賤的礦奴，肯定就是在吃稻糠和泔水了，但在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出來半點不高興的神情，甚至遠(yuǎn)遠(yuǎn)還能聽見他們的歡聲笑語。
臨邛礦山真的是一座神奇的寶地啊，能夠?qū)⒈娙艘暈榱鞫镜男掏胶土髅?，改造成這般容易滿足的礦奴。
不對，什么味道好香啊……
大概是蹲鴟的索然無味，讓這些人的嗅覺變得格外的靈敏，輕易就在空氣中撲捉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烤肉……”
“我怎么覺得是燉肉湯呢？”
眾人再度面面相覷，拿著自己的蹲鴟左看右看，再向四周看去，終于是尋找到了香味的來源，是那間草棚。
賤命一條的礦隸吃的東西，怎么可能這么香氣撲鼻！
越想心中越是癢癢，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叫來了親隨，去看看那間草棚里，給礦隸的吃食究竟是什么，怎么能這么香呢！
很快，跑腿的親隨就端來了幾大碗的吃食，有冒著熱氣香噴噴的米飯，有白花花的大饅頭，更可怕的是，居然還有一大塊饞哭了人的烤肉和一碗冒著油花的肉湯！
冶金治所的將校不能相信：“這是那些礦奴吃的東西？”
親隨們點了點頭，如實稟告道：“草棚外面也沒有人攔著，進(jìn)去就能領(lǐng)碗，到了跟前人就給你添飯加湯，連身份都沒問?！?p> 聞言，很快便有人徑直罵開了：“賊老天爺啊，這能是礦奴們的吃食嗎，就是某等為大漢出生入死的將士們，也不能天天吃的這么好?。 ?p> 更有甚至，直接講這份飯菜拿到衛(wèi)弘和張裔的面前，語氣已經(jīng)是怒不可遏了：“衛(wèi)軍候，你讓某等吃這蹲鴟，卻給礦奴們吃米飯肉湯，是在羞辱某等嗎！”
衛(wèi)弘輕輕的抬起頭，看著這愣頭青說道：“若是你不知道礦山采石有多累，現(xiàn)在盡可以去試試，不給這些礦隸吃飽飯，養(yǎng)足氣力，真當(dāng)我臨邛曲十八天煉出的三十萬斤鐵，是空手變出來的嗎！”
十八天，三十萬斤的鐵！
這便是衛(wèi)弘敢和這些冶金治所的將校們叫板的底氣。
從一進(jìn)臨邛倉時候的鄙夷嫌棄，到這一路上的居高臨下姿態(tài)，衛(wèi)弘將這些人的嘴臉盡收眼底，所以對他們說話也不必客氣：“我又沒攔著你們?nèi)コ阅銈兛谥械V奴吃的豬糠泔水湯，若是想吃，就自己混在這些礦隸行伍中，排隊去打飯！”
衛(wèi)弘今日算是明白了，冶金治所內(nèi)，并非人人都像是張裔、蒲元這樣的清廉能吏，在這樣的權(quán)益部門，還充斥著大量的尸位素餐的官僚。
若是不能今日給他們一個堅硬的態(tài)度，待日后臨邛礦山崛起了，這些眼高于頂?shù)膶⑿?，還以為衛(wèi)弘麾下的臨邛曲，還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看他們這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衛(wèi)弘估摸著，今天給他們準(zhǔn)備烤山羊和鹿肉湯，也會被他們當(dāng)作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p> 與其這樣，還不如將手底下這些勤勤懇懇做事的礦隸喂飽了。
“咳咳……”
張裔咽下一口蹲鴟，咳嗽了兩聲以示提醒，于是這場暗地里的針鋒相對很快消弭于無形當(dāng)中。
待眾人消停了下來，張裔稍稍偏過頭，對衛(wèi)弘提醒道：“重民而輕士大夫，可并非是良善之道。”
衛(wèi)弘?yún)s咬了一大口蹲鴟在嘴里咀嚼幾下吞下后，才慢慢回道：“不過是給這些士大夫吃一點足以飽腹的蹲鴟，叔父便為這些士大夫敲打我了?？蛇@些為大漢冒著性命之憂進(jìn)山采石的礦隸，吃了一天一月一年十年上百年……的蹲鴟，有時候還受到趕工的鞭打，卻很少有他們說幾句話?！?p> 聞言，張裔面色一怔，看了看衛(wèi)弘，又轉(zhuǎn)回頭掃了一眼那些隨行將校，本來就不舒展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卻并未對此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