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話音落地,議事廳頓時安靜了下來,原先議論紛紛的眾人就近坐了下來。
諸葛亮環(huán)視一周,點了西曹掾李邵站出來,將最新得到的密探消息告知眾人。
李邵面色有些蒼白,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據我們派往洛陽的密探回報,逆魏頻繁調動大軍,派遣使者出使各地,意圖進犯蜀中,所舉兵馬甚眾,據說還說動了東吳,鮮卑藩王柯比能和南蠻王孟獲等?!?p> 李邵剛一說完,原先才安靜下來的議事廳,此時此刻又喧吵了起來。
先帝駕崩不久,大漢國體未穩(wěn)。
他們作為相府屬吏自然是清楚的,如今管理大漢諸部府衙的有兩套班子。
一套是當今陛下的尚書臺,另一套便是相府。
先帝賜予諸葛丞相開府治事之權,但如今臨朝的天子劉禪卻在此事上遲遲未表態(tài)。
讓朝廷的各部府衙,不知道該聽命于尚書臺,還是歸從于丞相府。
左右逡巡中,即便是相府屬吏,還是尚書臺的郎官,都不敢輕易越過那條紅線,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對峙狀態(tài)。
不知道領頭的是誰,各部府衙的行政效率,自然就停滯了下來。
先帝駕崩之后,丞相染病許久,商討國事的大朝議也就此停了。
如今整個大漢朝廷,幾乎陷入到了停滯的狀態(tài)。
若是逆魏說動諸方兵馬,齊來攻蜀,大漢又如何拒之呢!
與諸葛亮一向交好的胡濟主動問道:“依丞相高見,逆魏將舉多少兵馬?”
諸葛亮輕搖羽扇,目光落到了張裔身后的衛(wèi)弘身上,輕輕笑道:“衛(wèi)弘,你就此事談談你的看法?!?p> 眾人有所詫異,不知道諸葛丞相在這個緊急時候,問策于一年輕后生,究竟是什么用意。
被諸葛亮眼神盯的有些發(fā)毛的衛(wèi)弘,自然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更何況諸葛丞相心中已有應對。
自己無論是多說了什么,還是少說了什么,都極有可能犯了場中眾人的忌諱。
想通了這一點的衛(wèi)弘,豈會將自己落入被動之中,故而對諸葛亮答道:“卑職愚鈍,聽聞這等國之要事,已經是慌了心神,哪里能有什么看法呢……”
眾人聞言,皆是哂笑,不過瞧著衛(wèi)弘年歲也不大,其中倒也沒有什么譏諷的意味。
“呵!”
諸葛亮瞧著衛(wèi)弘,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苦笑了一聲,然后目光掃向眾人,頓了一會兒說道:“罷了,吾來說吧,此番逆魏所舉兵馬,其被堅執(zhí)銳之卒,絕不下于五十萬之數!”
“五十萬被堅執(zhí)銳之卒?”
眾人一聽到這個數字,頓覺駭然!
先帝東征孫吳時,稱七十萬兵馬伐吳,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七十萬大軍之中,能被稱為被堅執(zhí)銳的正卒只在十萬左右,余者盡是五兵卒、火頭兵、護糧民卒這些雜卒,水分極大。
若是能舉五十萬正卒,負責其糧草輜重運輸的雜卒總數絕不少于兩百萬人。
逆魏縱然獨占天下的三分之二,想要召集如此之多的兵馬進犯蜀地,眾人聽來只感覺是危言聳聽。
但這番話乃是諸葛丞相所說,倒是讓人十分慎重地琢磨起這個數字了。
近來被諸葛丞相所看重的鄧芝,則是主動問道:“還請丞相明示,這五十萬正卒的數字,如何而來?”
眾人聞言,皆是沉靜下來,看著諸葛亮翹首以待,想要聽聽諸葛丞相會作何解釋。
諸葛亮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咳嗽了兩聲后,徐徐說道:“據密探得來的消息,逆魏此番說動五路大軍進犯蜀地,除了其治下的關中曹真、東三郡孟達兩部以外,東吳孫權、鮮卑蕃王柯比能、南蠻王孟獲三路,皆是逆魏可以說動伐蜀的兵馬?!?p> 如此一說,眾人皆是明了,仔細一想,逆魏如此行事的可能性極大。
如此一來的話,僅僅占據益州一地的大漢王朝來說,豈不是舉世皆敵?!
廳堂中,除了胸壑中早有謀劃的極少數人,余者皆是面如土色,面面相覷,不知道心底在盤算著什么。
鄧芝向前幾步,語氣略有些慌亂地問道:“敢問丞相,逆魏伐來,何以拒之?”
諸葛亮凝眉如川,搖了搖頭道:“永南,你將這封情報呈送尚書臺。公琰,你持吾書信,入皇宮一趟交給陛下,擇日行大朝議,商討退敵一事?!?p> 李邵、蔣琬二人聞言,皆是上前應下。
蔣琬瞧了瞧面色有些蒼白的諸葛亮,十分關切地問道:“丞相,你的身體還未痊愈,若是這時上朝受了風寒,又該如何是好啊?!?p> 諸葛亮搖了搖頭,對著眾人說道:“吾身體有恙,朝堂就不去了,爾等士卿之臣,當此之時,正要為陛下分憂矣,大朝議上,當為陛下建言獻策。圣心獨斷后,爾等當盡心王命,勤懇做事,不得懈??!”
眾人聞言,頓時明了諸葛丞相的話外之意,是還政于當今天子了!
廳中不乏有胡濟、鄧芝這些在先帝白帝城托孤的臣僚在,永安宮內的先帝音容猶在跟前,卻沒有想到,到底是諸葛丞相辜負了先帝的重托。
可能在此事上責咎丞相嗎?
怕是不能吧。
廳下眾人皆是蜀中的實職官吏,可近來朝廷各部府衙究竟是什么糟糕狀況,他們如何不清楚呢?
究其原因,唯“政令難以一出”來解釋。
這場自先帝駕崩后的權利更迭中,受托孤之重的諸葛丞相與躍躍欲試政權歸一的新天子劉禪,終歸是前者做出了退讓。
眾人不能勸,也不敢勸。
逆魏舉五十萬兵馬,堪稱舉世伐蜀的橫山推陣容來進犯,若大漢朝廷還像現在這幅鬼樣子,又怎么可能有半點保全的機會呢!
諸葛丞相雖和新天子劉禪乃是父子相稱,但在此之前,他們還是君臣。
君與臣的針鋒相對中,只能是臣退步了。
就怕諸葛丞相這一退,丟掉的可是大漢僅剩下的這一州河山??!
“唉……”
眾人似乎聽見了一聲嘆息,來自他們的心底,又像是來自愁容滿面的諸葛丞相臉上,仿佛在哀嘆著……
今歲的大漢,又是一個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