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虞美人
不對！
韓墨突然意識到了一點，此前黃石老人說的是：王鶴率先垂范，其詩境便是我的題目。
這話看似簡單，可若細細看下，卻有兩層意思。
第一，很好理解，就是王鶴詩圣寫了什么，韓墨就寫什么。
兩者進行高低對比，分出勝負。
而王鶴詩圣的《暗香疏影》寫了在凌冽冬天，寒風(fēng)狂拂的畫中墨梅。
那么，韓墨去寫“梅”自然可以。
可韓墨意識到黃石老人的話，還隱藏有第二層意思。
就是王鶴為出題人，那么，韓墨必當(dāng)為解題人！
用自己詩中的意境去解開王鶴的《暗香疏影》詩境。
或許，第二種“解詩”之法才是諸圣想要的答案。
嘶嘶嘶。
韓墨倒吸一口涼氣，此局殺機暗藏，如果他選用第一種，恐怕第一輪就輸了。
果然，文人騷客還真不會強人所難啊！
韓墨暗自搖頭，走向詩圣壇中央的腳步緩了一些。
既然發(fā)現(xiàn)了這局的“殺機”，那么，這局并不難破。
只要，找出王鶴詩圣《暗香疏影》之中，想要表達的詩境是什么。
隨后，進行針對性的“解題”即可。
而這首《暗香疏影》是典型的雙調(diào)詞。
開篇“占春”三句，言梅花乃是東風(fēng)第一枝，獨占眾花之先，迎春而放。
“數(shù)點”兩句，描繪畫中墨梅，枝頭有數(shù)朵盛放。
而樹下已是落英繽紛，像是被清晨的春風(fēng)吹落。
“獨曳”兩句，說墨梅一枝斜展，其風(fēng)韻，被眾人極力推崇、贊賞。
“記五湖”兩句，此言王鶴看著眼前的墨梅，就激發(fā)起他對一段往事的回憶：
當(dāng)年他月下旅游途經(jīng)太湖之時，掀篷觀賞沿岸景色，也曾在一個臨水之處。
見到過那里有一株梅枝，在朦朧的月光下照映生輝，顯示出它如畫般的風(fēng)景。
這兩句也是點詞調(diào)意，
“何遜”三句，是言王鶴正在睡夢中追憶舊事，卻被“胡調(diào)”聲擾亂清夢而驚醒過來。
這說明當(dāng)年大慶遭遇了胡蠻入侵，而王鶴的憂國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若把”三句，言如果把這幅墨梅圖搬進祭祀功臣的凌煙閣中，將能使閣中滿室生香，更加令人難忘。
既稱贊墨梅圖之妙筆，也是企圖喚醒大家，必須記住功臣們抵御外敵的英雄業(yè)績，謹(jǐn)守國土。
“相將”兩句，從眼前的墨梅圖，聯(lián)想到在梅雨時節(jié)采摘梅子，將之與鹽調(diào)拌，便可取來作宴席上的美味調(diào)料。
韓墨將《暗香疏影》進行一一拆解，最后意詞會意，總結(jié)到：
畫中墨梅如果處在寒云密布中的北地嚴(yán)冬晚天中，它也將會傲霜斗雪，淡然處之。
結(jié)尾暗示著在北方淪陷的難民和大慶軍隊，他們也將會用梅花精神來激勵自己，與敵人抗衡到底的。
下片重在寫墨梅的風(fēng)骨，示以不忘與外族抵抗的決心。
可大慶已然失守，成為過往煙云。
那么，王鶴真正的詩境并不是墨梅，而是“亡國恨”！
“呼！”
韓墨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思緒便一陣空明。
既然是“亡國恨”，那么，他就得解開這段“恨”！
王鶴坐在北側(cè)一角，他坐的很筆直，望著正入神凝思的韓墨，嘴角微微一笑。
此前，他和花蘭瓊相繼考驗過這個后生，十分不凡。
遙望巍峨山景，便輕口而出：“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p> 凝視花蘭瓊這絕代佳人，亦能緩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p> 前一句，便包括了天地萬象，奇特鐘靈，格局很大，脫離了“看山是山”的境界。
而寫花蘭瓊，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更是了不得！
讓他有一種“最美不過如此”的震撼感！
因此，和韓墨以詩詞交流，王鶴還是比較有興致的。
他知道，黃石老人的小算計，這個年輕人遲早會看破，就是不知道他會如何解了自己的詩境。
花蘭瓊時不時的酌一口小酒，她的坐姿也很豪放，側(cè)躺橫足。
有一種“東方不敗”的英氣。
她的鳳眸盯著韓墨，眼帶朦朧，風(fēng)情萬種，似乎有了些醉意。
而大魏讀書人陳周，乞丐詩圣朱華挨得比較近，兩人也在談笑風(fēng)生，好不快活。
黃石老人獨坐高臺，好整以暇。
而這時，韓墨的面容露出笑意，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答案”。
隨即，輕聲道：
“《玉壺水》”
“春花秋月何時了?！?p> 聽聞此句，讀書人陳周，乞丐詩圣朱華停下談笑，擺正身子。
黃石動容，不禁抬起頭，雙眼微瞇，心里贊嘆。
好詩！
而王鶴也同樣品味著這句千古名句，神色又感慨又復(fù)雜。
花蘭瓊醉眼朦朧下泛過一絲神采，這句寫的頗合她心。
而韓墨繼續(xù)頌道：
“往事知多少?！?p> 精彩！
諸圣心里不禁復(fù)頌：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寫的真好啊。
韓墨的聲音還在傳來：
“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p> 此刻，花蘭瓊的玉手緩緩的撫摸嫩滑的面容，一陣失神。
陳周，朱華閉上了雙目，搖頭晃腦，十分享受這等名篇。
王鶴悲嘆，想起了大慶國的山河雄麗。
黃石緩緩喝了口清茶，此詩的意蘊悠長，到了此處，已有經(jīng)典一絕的頂峰之境。
這最后一聯(lián)，是什么呢？
龍國第一詩圣不禁有些期待。
而韓墨也是滿臉惆悵和悲憫。
雖然他是在誦讀李煜的千古名篇《虞美人》，可也被這首詞中的詩境感染。
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家鄉(xiāng)。
幾瞬后，最后一句這才緩緩而來：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花蘭瓊美目紅潤，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陳周，朱華呆滯在了原地，宛如泥塑木雕。
王鶴滿臉神傷。
黃石也呆住了，茶杯一動不動的搭在嘴邊，而他仿若未聞。
這首小詞，滿篇虛設(shè)問答，在問答中，又緊扣亡國恨的往事。
感慨今昔，寫的渾圓自然，一氣呵成。
尤其是將人事滄桑，和自然的永恒融合一體中，又強烈對比。
把蘊蓄胸中的悲愁悔恨，曲折有致的傾瀉而出。
最終，凝聚成最后一句：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而這是千古名篇之中，亦百不見一的，千古絕唱！
韓墨神色惆悵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著沉浸在這首詞中的諸圣，并未打擾。
他現(xiàn)在也不好受，誦讀千古一絕的《虞美人》，同樣被其中抒發(fā)的情感直擊內(nèi)心。
整個人處在一種郁郁寡歡的狀態(tài)。
半刻后，諸圣回過神來。
王鶴站起身來，朝著韓墨一拜，舉起酒杯。
一代詩圣敬酒，韓墨有些慌亂的起身，舉起茶杯，回敬。
兩人一飲而下。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王鶴便嘆道：“韓兄之才，我心服口服，這一局，我輸了，”
黃石老人含笑點頭：“善。”
韓墨向著王鶴詩圣抱拳致謝。
隨后，便看向絕代美人的方位，抱拳執(zhí)禮：“后生韓墨，請賜教。”
花蘭瓊略施粉黛的面容透著嫵媚，動人一笑：“可?！?p> 旋即，花蘭瓊玉足輕移，正要開口，可月眉一皺，似乎覺得少了些什么。
然后，素手一動，華木座上的玉壺便飛到白皙手中。
花蘭瓊揚頃，酌了口小酒，美麗的面容更加明艷。
美人似有些意猶未盡，伸出了小巧玲瓏的舌尖抹去紅唇邊的酒漬。
咳咳。
見此，韓墨直接沒忍住，心里一蕩。
這花蘭瓊一顰一動都帶著十足的誘惑力。
對他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就像致命的毒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韓墨心里不斷念叨，不要社死！
畢竟，諸圣可在場呢。
陳周，朱華，王鶴，以及黃石都有些無奈。
隨即，便看到韓墨的脖子有些泛紅，幾人搖頭失笑。
而花蘭瓊風(fēng)情萬種的白了韓墨一眼，似在羞卻，似在挑逗。
韓墨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fā)燙，呼吸也變得急促。
“咳咳?！?p> 這時，黃石詩圣輕咳兩聲，示意花蘭瓊注重場合。
花蘭瓊紅唇微嘟，不過也沒在調(diào)戲韓墨。
好整以暇后，韓墨終于恢復(fù)了平靜。
這時，花蘭瓊似乎想到了過往之事，嫵媚多姿的面容泛起一絲愁緒，輕聲細道：
“《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p>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p>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世間情事太薄，人間心事太惡。
好似雨打黃昏，花兒易落。
晨風(fēng)吹干淚珠，淚痕還留在我的臉上。
我想傾訴滿腔心事，卻只能斜靠著斜欄自言自語。
難啊、難啊、難啊！
你我各分東西，現(xiàn)在已不是從前。
我愁苦的心境常似動蕩不寧的秋千。
號角聽起來也凄冷，長夜就要過去了。
怕人詢問，只有忍住淚水裝成高興的樣子。
隱瞞、隱瞞、隱瞞。
在座諸圣不禁嘆息，自古“愁思之聲要妙”，而“窮苦之言易好也”。
花蘭瓊把所遭受的愁苦，情真意切地表達出來。
這無疑是一首好詞。
韓墨看著眼睛通紅顯得楚楚可憐的花蘭瓊，心里不禁嘆了口氣。
自古紅顏多薄命，香消玉殞誰人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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