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銘突然停下腳步,然后轉(zhuǎn)過頭盯著盛陽,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把子彈推到了槍口上:“現(xiàn)在,你總該承認你瞧不上我了吧?”
盛陽被他的眼神兒給嚇到了,但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黃家銘,就算我說我看不起你,你的個人價值會因為我而被貶低嗎?或者說,就算我特別高看你,你的個人價值就突然提升了嗎?黃家銘,你是自己瞧不起你自己,如果你自己能瞧得起自己,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兒!更不會對人疑神疑鬼!”
盛陽說罷,黃家銘突然握緊了拳頭,臉色發(fā)紅,像是要打人似的。
可盛陽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根本收不住:“黃家銘,既然你總覺得別人瞧不起你,為什么你還是整天打游戲,永遠不知道提升一下自己呢?你變得讓別人都看得起你了,不就行了嗎?”
黃家銘聽罷,臉通紅,像是想反駁,但最終朝著空中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后朝著自己的車子旁走去。
盛陽以為他“想通了”了,于是便跟了過去,希望接下來忍著火氣保持沉默,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誰知,當(dāng)她走到黃家銘車子旁的時候,黃家銘突然“啪”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從盛陽面前揚長而去。
盛陽這才明白:黃家銘不但生氣了,還跟她杠上了!
此刻,她看著那輛熟悉的車子揚長而去的姿態(tài),仿佛都能感受到黃家銘的憤怒!
這天,盛陽是打了車回雜志社的,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jīng)遲到了五分鐘。
她主動去到HR總監(jiān)梁杰的辦公室,說找了個理由,說明今天遲到的原因。梁杰五十多歲了,雖然工作認真,但平時對下屬的管理并不是太嚴(yán)苛。更何況,盛陽很少遲到,他聽了之后,很寬容地對她說道:“行了,下次注意就是?!?p> 但梁杰的寬容,并沒有消除盛陽心中的火氣。
她忍著心里對黃家銘的不滿,快速來到座位前,然后打開電腦。
鄭格格見她從梁杰辦公室出來后,一臉的詫異:“盛陽,你不是和我一起出發(fā)的嗎?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盛陽笑了一下,沒有抬頭:“半路車子沒油熄火了,耽誤了。”
“哦......”鄭格格接著說道,“其實黃家銘也挺好的,整天送你上班。我家韓旭就不行,整天忙到飛起,根本不可能接送我上下班的?!?p> “這有什么?”盛陽一邊打開電子郵箱,一邊說道,“你會開車,不用他送,也很方便?!?p> 鄭格格突然嘆了口氣:“哎......其實我也希望韓旭每天能送我上班的,這樣才是恩愛夫妻。當(dāng)初我和他拍拖那陣子,他整天形影不離的。我覺得作為一個從小到大都是?;ǖ呐?,就應(yīng)該被男人捧在手心兒里疼愛才對。”
“可以了,韓旭對你夠好的了。”盛陽有點兒想結(jié)束這個話題。
“明明可以更好的?!编嵏窀褚贿厯崃藫嶙约旱拈L卷發(fā),一邊翻了個大白眼兒,“我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他,作為老公,就應(yīng)該對我百依百順疼愛有加?!?p> 盛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千卉,千卉正在一心一意地統(tǒng)計最近的用工情況,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一般。
在千卉離婚之前,她也會參與到諸如婚姻家庭之類的聊天中來,但自從她離婚之后,就很少參與了,仿佛這一切和她全無關(guān)系一般。
就在鄭格格正想繼續(xù)說點兒什么的時候,盛陽便說道:“好了,資深?;▋?,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得抓緊了!”
就在大家都安靜下來的時候,盛陽的心突然不安靜了。
她忍不住地會想:黃家銘為什么這么敏感?他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敏感的?
盛陽想了好久,才終于有了一個不太確切的答案:貌似從她開始升為助理總監(jiān)之后,黃家銘就開始敏感了。
但接下來,盛陽也沒再往深處想,心想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更何況,從結(jié)婚之后各種磕磕絆絆都沒有停過,這一次摩擦和之前的任何一次矛盾并沒有任何不同。
這天晚上,盛陽和黃家銘也和從前一樣,互不理睬,各自安好。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有時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小矛盾卻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刺激不斷被激化。
.......
就在第二天早上,鄭格格干了個大早,回到了《南風(fēng)》雜志社。
在人資部,鄭格格往往是來得最晚的一個,這一次她突然來了個大早,是有原因的,因為她換車了!
而且,是一輛價值不菲的保時捷。
這輛紅色的保時捷停在一眾十多萬起步三十萬封頂?shù)拇杰囍虚g,格外耀眼。再配上鄭格格一身貴氣的裝扮,仿佛她整個人都在太陽底下閃著光。
這一天,鄭格格幾乎成了《南風(fēng)》雜志社所有人關(guān)注的熱點。
大到編輯部,小到后勤部,都在對她紛紛議論。
這其中,有羨慕的:
“你們看到?jīng)]?那輛紅色的保時捷,停放在咱們這寒酸的雜志社大門口,讓整個雜志社都有了蓬蓽生輝的感覺?”
“那可不,咱們雜志社從創(chuàng)辦開始,走了二十多年了,門口還從未停過豪車呢!”
“所以多虧了鄭格格啊,讓咱們這等普通打工人也有了近距離觀摩豪車的機會!”
羨慕之余,也有眼紅的:
“有什么了不起,想觀摩豪車直接去車展,咱們深城人,什么豪車沒見過?用得著她特地開過來顯擺嗎?”
“鄭格格都四十多了吧?到現(xiàn)在還是個小辦事員,平時也不努力,如果不是她老公,她能有今天?”
“如果我是鄭格格,我都不好意思繼續(xù)在雜志社呆下去,一把年紀(jì)一點成績沒有,還張嘴閉嘴?;▋盒;▋旱?,都一臉褶子了,還?;▋耗兀≡趺春靡馑颊f出口?”
有了眼紅的,自然也有見不得人好的:
“可不是嘛!不過我聽說啊,她老公是北方人,在本地沒任何勢力,當(dāng)初連婚房都買不起,全靠蹭鄭格格娘家的!”
“哎呀!竟然是個鳳凰男?。∵@下好了,以后她那個鳳凰老公飛黃騰達了,肯定要找小三小四的!”
“如果她老公找了小的,那她可就真的完蛋咯!要能力沒能力,要樣貌沒樣貌,要孩子也沒孩子,難不成她還能靠一臉的褶子維系自己的幸福生活?”
“哈哈哈哈......”
就在大家正在對鄭格格評頭論足的時候,鄭格格再一次在人資部開始秀恩愛,連帶著炫炫富:“其實我根本沒想讓我老公給我買新車的,可他非不聽。我這人不喜歡出風(fēng)頭,可他非說我之前的車開太久了,舊了。我告訴他,如果真要換,可以給我換個平民一點兒的,和我們雜志社平均水平接近的。結(jié)果他嘴上答應(yīng),行動上卻犯了錯?!?p> 盛陽假裝沒聽出鄭格格話里的意思,緊接著說道:“你能有這么一個知道心疼你的老公,是值得慶幸的事。你啊,就不要再抱怨什么了,好好享福就對了?!?p> 盛陽有個特點:能一眼就看透事物的本質(zhì),能洞悉人性,也能迅速掌握他人的心理特點。只是,在非必要時,她絕不揭穿!并且,盡量給足對方展示優(yōu)越感的機會。
在她看來,尊重每個人的需求,也是一種美德。
鄭格格分明沒想讓這個話題那么快終結(jié),于是繼續(xù)說道:“我倒也不是不能好好享福,而是不想那么高調(diào)地享福。畢竟,咱們大家收入水平都不高。他突然給我弄了這么一輛車,領(lǐng)導(dǎo)看了心里都不舒服。咱們社長開啥車?也就是二三十多萬的漢蘭達,我就怕?lián)屃怂L(fēng)頭,他多想.......”
鄭格格說話間,還特地將目光投向了正在辦公桌前忙碌的千卉。
千卉仍舊跟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一樣,繼續(xù)工作。
鄭格格可能覺得她的話沒有得到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于是便說道:“千卉,你說我換了車,咱們社長不會有意見吧?”
當(dāng)鄭格格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盛陽就感覺不對勁兒。
鄭格格突然這么一問,幾乎是認定了千卉和宋曉峰是“有一腿”的。而事實上,他們的關(guān)系貌似并未確定。就算是真的確定了,以千卉的性格,也不會那么快公開的。
就在盛陽正想著怎么打圓場的時候,只見千卉突然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啊,這件事你還得問宋社長去?!?p> 按理說,千卉已經(jīng)這么說了,鄭格格就應(yīng)該就此打住了!
只可惜,從小就在福窩兒里長大的鄭格格,似乎對正常人情世故的理解有種天然的缺失,她似乎根本沒有領(lǐng)會千卉話里的精髓,繼續(xù)說道:“你那么了解宋社長,會不了解他的性格嗎?反正我現(xiàn)在怕怕,生怕惹他不高興了.......”
鄭格格說話間,還配著一臉無辜的表情,尤其是那雙涂滿睫毛膏的大眼睛撲靈撲靈地閃著,愈發(fā)地突出了她心中的“小怕怕”。
鄭格格話還沒說完,千卉就繼續(xù)笑著說道:“我對他的了解和你對他的了解是一樣的,僅僅停留在下屬對上司的了解層面?!?p> 千卉輕描淡寫的陳述,準(zhǔn)確地繞過了“關(guān)鍵點”,而且起到了解釋的作用。
“怎么能一樣呢?”鄭格格竟然又來了一句,“你和他的關(guān)系,和我們和他的關(guān)系,怎么能一樣呢?對吧,盛陽。”
盛陽怎么也沒想到,已經(jīng)沉默了許久的她竟然也未能“獨善其身”。
“啊.......”情況出現(xiàn)得有些突然,盛陽還沒做好準(zhǔn)備,她做出一個略顯詫異的表情,含糊其辭道,“和誰關(guān)系不一般?哦,宋社長??!我好像沒發(fā)現(xiàn)啊......”
“怎么會呢?”鄭格格突然笑了,“千卉魅力這么大,吸引到宋社長也是很正常的呀!”
盛陽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總算把話里的重點兒轉(zhuǎn)移了。
于是,她看了看千卉,說道:“好女百家求,優(yōu)秀的單身女性總是會引起單身男性的注意的,這很正常。不過,這種事還得看千卉的想法兒。如果她暫時沒這方面的想法兒,估計咱們也都是瞎操心了。”
“我沒這方面的想法兒。”千卉轉(zhuǎn)頭看了一下盛陽,風(fēng)輕云淡的一笑,眼中帶著明顯的感激,然后又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格格,你買新車了?”
鄭格格愣了一下:“啊,對!買了......”
“哦,我都沒看到。”千卉說道,“等我有空,也去看看?!?p> “行,我今晚送你回去也行?!编嵏窀袢匀粵]感覺到尷尬,邀請得頗為真誠。
千卉聽罷,站了起來,拿著一份剛做好的月度總結(jié),說道:“那就不用送我了,我習(xí)慣自己打車?!?p> 說罷,人就拿著那份報告走開了。
直到千卉走得老遠了,鄭格格才終于回過味兒來:“盛陽,你覺得千卉是不是有點兒生我氣了?”
盛陽想了想:“應(yīng)該不至于吧?”
“她剛剛走開的時候,突然沉了臉。”鄭格格一邊細細琢磨,一邊皺著眉頭說道,“你說她到底是因為我剛才說了她和宋社長的關(guān)系生氣?還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離婚了沒老公疼了,而我有老公疼生氣?”
盛陽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此刻,她真的好想回鄭格格一句:你到底是真傻呢?還是假傻呢?為啥你總是好像什么都能想得到,又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呢?
盛陽定了定神,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覺得吧,不確定的事情還是少想、少猜!”
“那我剛才分析的那兩點兒,到底是哪一點兒對嗎?”鄭格格又問。
盛陽回答道:“也許都有,也許都沒有。但如果不確定,就當(dāng)做都沒有!”
這天,由于盛陽有臨時任務(wù),下班比平時晚了一些。
當(dāng)她回到家的時候,打開門,客廳空無一人。
她不由地有些納悶兒:歡歡呢?
當(dāng)她走了幾步,才聽到臥室里傳來了“嗚嗚嗚”的聲音,像是電動小馬達在響......
盛陽站在原地仔細地聽了好一陣子之后,才帶著幾分好奇,打開了房間門。
當(dāng)她打開門的那一刻,頓時來氣了!
歡歡正坐在床頭拿著黃家銘的手機打游戲,一只腳光著,另一只腳鞋子處于半脫狀態(tài)......
而黃家銘正坐在木地板上擺弄著新買的小汽車,巧合的是:黃家銘的車子竟然也是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只是,是一輛玩具小汽車!
不知怎的,盛陽的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韓旭送鄭格格的那輛保時捷來。
倒不是她想刻意去比較,而是這一切真的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