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你知道無量樂土嗎？”塔爾塔洛斯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沒聽說過。”女孩如實回答。
“早在你們生存的宇宙誕生之前，就連起源神都沒注意到那個地方的存在，只有陷入沉睡，進入夢境并穿越霧氣彌漫的識之海，才能抵達無量樂土的邊境?！彼査逅箵嵴瓢盒兀告傅纴?，“第一位發(fā)現(xiàn)無量樂土之神，是吾主卡奧斯，但第一位抵達無量樂土之神，是自然之母蓋亞。當她抵達無量樂土的時候，掌管萬識器界的女神阿賴耶招待了她，作為感謝，蓋亞將那里的亡識煉化為種，又引識之海水灌溉之，育成七朵白蓮，蓮生無根水，水聚成溪流，匯入識之海，歷經(jīng)數(shù)百萬年的光陰，最終形成了一片新的海洋——迷夢之海。”
“我雖然沒有眼睛，但確確實實看見了，那人，想必是從迷夢之海來的?！?p> “你說她？?。 毙峭蝗环磻?yīng)過來。
“看來你對她還不是很了解。”
“她是壞人嗎？”少女問。
“這是個哲學(xué)問題，你要如何定義好壞？”塔爾塔洛斯眼眶里的紅光閃動，一只混沌魔物爬上它的衣服，落在它的肩頭，“吾主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魔物，給予它們生存所需的養(yǎng)分，卻又放任他們爭斗，將生命力從他們身上剝離，你說吾主對它們是好是壞？”
“我不研究哲學(xué)，我只想知道她會不會傷害先生和大姐姐?！?p> “她奈何不了擁有起源神之軀的你，但其他生物，有意識便難逃她的擺布。她沒有實體，唯有在精神世界才能戰(zhàn)勝她?！?p> 答非所問……星在心里嘀咕著。
“……你是否覺得，自己在精神領(lǐng)域同樣強大？”塔爾塔洛斯突然問。
要問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那就是不久之前，虹擺脫了念的控制并用同樣的技能反制了念；而且更久以前，達斯特軍中擅長使用精神攻擊的戰(zhàn)王貘，也被虹以類似的方法擊敗。這樣看來，精神領(lǐng)域的自己同樣鮮有對手。
“你要是這么想，那可就錯了，”塔爾塔洛斯自言自語道，“阿賴耶可以看成是精神世界的起源神，你的所有想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不就是讀心嗎，很多神明都會啊……
“她說不定能解決你身體里那個躁動不安的東西?！?p> 星的目光頓時變得有神了，她的眼睛瞥向身旁的塔爾塔洛斯，神情復(fù)雜。
它知道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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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次聽到男人的聲音，星自然是按耐不住的喜悅。她抱住男人，把頭埋進他的懷里，低聲哭泣起來。
男人此刻還有點恍惚，可當他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的時候，才終于緩過神來，記憶也一點一點的浮現(xiàn)。
他抓住了那個怪物，試圖用罪火將怪物控制，沒想到這一行為反而讓兩者的身體融合了。
他原本有許多問題想問，但沒想到是女人先開口。
“喂，臭男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失蹤幾天了？”女人譏諷地看著他。
混沌內(nèi)沒有晝夜變化，唯一能顯示時間的“Hello”也被那怪物撕碎了，男人只能憑直覺回答。
“兩天……不，三天？”
“三天你個頭啦?。?！”女人一拳錘向男人頭頂，自己的手臂反倒震地生疼。
“吾勸你們還是離他遠些為好?！彼査逅箤㈦p搭在胸前，筆直站立著，空洞的眼眶似乎正盯著女人，“尤其是你，凡人。他身上的原罪火焰要是沾到了，你得把命陪進去。”
“嗯……”女人正想說些什么，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星，“他是誰？”
“他是塔爾塔洛斯，”男人接過話，“至少聲音沒錯?！?p> “吾變成這副模樣，只是方便和你們交流。”塔爾塔洛斯說，它用骨爪拎起起身上那只混沌魔物，隨后身上突然溢出灰蒙蒙的霧氣，只等霧氣散去，塔爾塔洛斯已經(jīng)變得和混沌魔物一般大小。
霧氣再次匯聚，塔爾塔洛斯又變了回來。
“他說的沒錯，我這副樣子，”男人低下頭，看著自己畸變的身體，罪火已經(jīng)漫部全身經(jīng)絡(luò)，“你們還是離我遠些吧?！?p> “先生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女孩昂起頭。
“是啊，”女人附和，“我們可以和夢，還有愚者他們商量，大不了把那個魔神王再揍一頓?！?p> “夢……哦，我正要問你們，愚者和銀河小姐開戰(zhàn)了嗎？還有……夢是誰？”
“……”女人和星對視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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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星悄咪咪地湊到女人耳邊，“她怎么一直不出現(xiàn)，我們該不會是被她給騙了吧？”
“我先確認一下……”女人清了清嗓子，隨后看向男人，“你不知道夢是誰？”
“完全沒印象?！蹦腥擞行┞槟尽?p> “那你剛才夢里發(fā)生的事情呢？也完全不記得了？”
“嗯……你扇了我一巴掌。”
“然后呢，然后呢？”
“我不記得了?！?p> “你忘記我和星是怎么來到這里，我又是怎么進到你夢里的嗎？”女人沖上前，抓住男人的衣領(lǐng)。
男人還是一副木訥的神情，仿佛在問“我應(yīng)該知道這些嗎？”。
“大姐姐，你先別急?！毙前雅死_，“也許先生剛醒過來，腦子還不太清醒?！?p> “他的記憶大概被那個迷夢之海來的人修改了?！彼査逅雇蝗婚_口，“笨辦法，但有用?！?p> “什么意思？”星問，“修改記憶，有什么用？”
“他現(xiàn)在的身體同時屬于他和那個混沌魔物，但只要把混沌魔物的記憶刪除……你應(yīng)該能明白吧？”
后者恍然大悟。
只要把虹的記憶刪除，我就可以永遠是星了？?。?p> 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沉睡的虹此刻也察覺到了星的想法。
“你敢……”
腦海內(nèi)回響著低吼，一股無名怒火在胸中崩開。
“你猜我敢不敢……”
兩股意志在同一個身體內(nèi)劇烈對抗。
“夢為什么要讓他忘掉自己？”女人接過話。
“修改記憶有很多種方法，而無量樂土的神明最為特別?！彼査逅咕従忛_口，“用人類能理解的話說，那些失去的記憶就像做了一個夢?！?p> “人類只會忘記夢的具體內(nèi)容，怎么會忘記某件具體的事曾在夢里發(fā)生過？”星從與虹的對抗中抽出身來，“何況夢見過的東西只要再次提及，就肯定會有印象?！?p> “哇，星兒，我都快被你的話繞暈了?！迸搜柿搜士谒D(zhuǎn)向塔爾塔洛斯，“所以夢到底為什么要讓臭男人忘掉自己？”
“大概是阿賴耶定的規(guī)矩，總是有些無聊的家伙，能接受萬物的生滅，卻不能接受規(guī)則被修改?！?p> 你說的無聊的家伙叫阿賴耶？我怎么覺得你說的是乾坤呢……男人在心里吐槽。
“我們還是先關(guān)注最重要的事情吧，比如怎么離開這里……”
“不行?。?！”女人突然打斷男人的話，“其他人都可以忘記夢，只有你不能忘記她。”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女人態(tài)度強硬，“總之你記住，你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她是誰？”
“她是夢?。。。 ?p> “誰是夢？”
混沌一時就像它的名字，無比寂靜。
“啥？?。 迸私K于緩過神來，“你可別嚇唬我?！?p> “先生，”星緊張兮兮地看著他，“這個問題你剛才問過一遍了?！?p> “是嗎？”男人抓了抓頭發(fā)，“我問過什么問題？”
女孩心里頓時響起一道炸雷。
“糟了，姐姐，先生被罪火燒壞腦子了！”
“他這是什么情況？”女人看向塔爾塔洛斯。
這下連塔爾塔洛斯都搖了搖頭，談?wù)撈饘o量樂土的了解，它所知道的也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它知道無量樂土神明修改記憶的方式特別，但面前這個人類的情況似乎還不太一樣。
女人接連問了幾個關(guān)于夢的問題，男人每次都是問到夢的時候就陷入沉默，漸漸他也開始奇怪起來，好像自己的記憶似乎真的缺了一塊。
可不論女人怎么呼喊，夢始終沒有出現(xiàn)，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其實男人之前說的也沒錯，眼下還是想想怎么離開這里比較重要。
“莉莉絲為了防止這里的魔物離開特地封鎖了混沌與你們世界的通路，只有擁有吾主卡奧斯血脈的人可以將封鎖打開。”
“這么說來我們應(yīng)該把厄瑞波斯帶過來？”女人回過神。
“其實莉莉絲已經(jīng)和我們說了，不過現(xiàn)在只有厄瑞波斯能盯住愚者，阻止戰(zhàn)爭發(fā)生?！毙菄@了一口氣。
“那怎么辦？現(xiàn)在我們都困在這里了。”女人有些喪氣。
“我有自己的辦法?！毙菑堥_五指，一把長柄武器緩慢在她的手中顯形。
“開天斧？??！”塔爾塔洛斯雖然沒有眼睛，卻能真切的感受到來自少女手中磅礴的起源之力。
“用這個能打破你說的封鎖嗎？”星牢牢握住斧柄。
“理論上六柱之內(nèi)沒有開天斧摧毀不了的東西，但這里是混沌，而且你手中的神兵并非真正的開天斧，你盡可一試。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空間隧道崩裂的地方，未必是你們要去的地方?！彼査逅拐f著再次將骨霧播散，以免四周的混沌魔物趁機逃脫。
“那就先試了再說?！毙翘鹱笫郑逯笓伍_，前方立馬出現(xiàn)了一道空間裂縫。與此同時，右手的開天斧也隱約泛起光輝。
“等一下——”
就在少女抬起斧頭馬上要劈下去的時候，男人突然打斷了她的動作。
“先生？”
“讓我來試試?！彼鹱约阂呀?jīng)異化的手臂，用利爪在空氣中一劃，竟然打開了另一條空間裂縫，只是不知道裂縫連接的空間隧道通往何處。
“哇，怎么你也可以？”女人大吃一驚。
“你要是變成我這副模樣那你也可以。”男人苦笑，但他手里的動作還未停下。
一縷黑色的火焰從衣袖里鉆出，如蛇一般纏上他的手臂，緊接著從指尖射出，緩慢將整個裂縫覆蓋。
“難道說……”塔爾塔洛斯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那些罪火逐漸在裂縫周圍旋轉(zhuǎn)，直到被后者吸收。
“通道打開了！?。 毙腔剡^神來，她的目光迅速鎖定了混沌內(nèi)的一處。
“星，別愣著?！蹦腥颂嵝训馈?p> 后者馬上騰空而起，朝著剛才鎖定的方位飛過去。
無孔不入原本是罪火最讓人惡心的性質(zhì)之一，但現(xiàn)在卻被男人用來探路。
“通道真的打開了？”女人有些不敢相信，“就這么簡單，我們可以離開了？”
“還沒有，”男人繼續(xù)向裂縫內(nèi)輸送罪火，“或者說，還不夠。”
這個過程實際上相當漫長，男人對罪火的掌控能力沒法和以撒相提并論，而罪火給他的反饋也相當薄弱。
突然，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罪火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你離遠些?！蹦腥颂嵝训馈?p> “哦哦，好的?！迸肆ⅠR朝裂縫后退了幾步，但塔爾塔洛斯還站在旁邊。
“這些火焰，也是源自吾主的力量?！彼f。
“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不用彎彎繞繞?！蹦腥擞行┎荒蜔┝恕?p> “你的確是我所見過的非常特殊的存在，簡直不像是女媧的造物?！彼査逅拐f，“為何你的身軀里不止一個靈魂？”
“一個朋友為了救我的命，把他的靈魂給了我。”
“你確定是一個嗎？”
“？?。 蹦腥嗽尞惖鼗剡^頭，“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隨便問問?！彼査逅罐D(zhuǎn)過身，踏步走進骨霧內(nèi)，安靜的像是幽靈。
塔爾塔洛斯前腳剛離開，星后腳便返回了這里。
“星，你剛才去哪了？”女人問。
“我找到了空間隧道的出口，把它破壞了。”
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溝通混沌與柱內(nèi)世界的最直接的方法，打開一條空間隧道，隨后破壞空間隧道的一端，便能抵達這片荒蕪之地。
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只有極少數(shù)神明有能力做到后者，只不過星恰好是其中之一。
男人還在往裂縫內(nèi)注入罪火，罪火在空間隧道內(nèi)左沖右突，肆意蔓延，卻又找不到實物附著，只能不斷的朝裂縫邊緣試探。
“先生，你的臉色好差?！鄙倥行┬奶鄣亩嗽斨腥?。
“先別管我，”男人的呼吸逐漸沉重，“通道的開啟可能只有幾秒鐘，你需要做好準備。”
前者收拾好情緒，乖巧地點了點頭。
罪火覆蓋的漆黑裂縫內(nèi)滲透出光。
“星——”男人收回罪火，扯開嗓子大喊。
霎時間，三人的身影同時消失，白骨荒野上恢復(fù)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