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有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她總覺得燕帝有事相瞞,可是這種不安隨著燕帝的笑容煙消云散。
洛清走后,燕帝又變得嚴肅起來,雙眼盯著洛霖的一舉一動。
“雖然今日清兒勝的漂亮,但不代表危機已經結束,你們切不可松懈,暗處的人隨時都有出擊的可能。
朕從你的眼神里看的出來你同朕一樣愛清兒,若清兒遇到危機,你可愿帶著清兒離開?
這樣可能葬送你父母用獻血換來的榮譽,可能你們從此都要背負罵名過完一生,你們可能遭遇無數(shù)的追殺,需要隱姓埋名,顛沛流離,你也愿意嗎?”
洛霖想也沒想便回道:“愿意。”
只是洛霖很費解為什么會這樣,即便洛清與穆衍、穆溫兩位公子并無多少情分,但說到底也是親姐弟,他們又豈會將洛清逼到此等程度。“洛霖不解,請皇上賜教。”
燕帝終于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毒已入心,無藥可醫(yī),原本他送洛清入將軍府不過是為保她平安而已。
他希望洛清能像平常人家的女兒一樣幸福生活,不受枷鎖。洛霖大驚,燕帝卻拉住了洛霖不讓他聲張。
“朕已時日無多,太醫(yī)也早已束手無策?!?p> 洛霖眼中盡是擔憂,他似乎明白了燕帝所有的無奈與擔憂。“臣會勸說公主以大局為重,公主心系天下,心系百姓,定會帶領燕國開疆辟土,繁榮昌盛?!?p> 燕帝卻搖了搖頭,“朕希望的是清兒能夠平安。她若為帝,那燕國定能在她的手中繁榮昌盛,奈何她不愿為帝,所以便不可能與你有任何瓜葛。
清兒女兒之身有太多掣肘,可為權臣卻不可為帝,清兒的擔憂不無道理,她不愿為帝只能權傾一時。但權臣自古都沒有好的下場,所以朕寧愿她能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
但她該背負的命運自然無可逃避,我雖心生不忍卻也無可奈何,你須在她身邊好好保護?!?p> 洛霖這一刻明白了一個父親的擔憂,明白了一個君王的無奈,明白了皇室身份的諸多不得已。此刻他能做的,只是給予這個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一個承諾。
“洛霖定誓死保護公主殿下。”
“看得出來你對清兒并不像是兄長對妹妹的疼愛,清兒對你似乎也有所不同?!?p> 若是就此拆散洛清與洛霖之間的姻緣,或許洛清會恨他,可是燕帝顧不得許多了。
“可是你們之間終究有緣無分。護國大將軍府如日中天,盯著你們的不僅僅是燕國內部,還有齊衛(wèi)兩國。護國大將軍府雖是清兒最強后盾,卻也有可能是清兒的催命符?!?p> 燕帝有些懊惱自責,神情之中盡是傷感。“清兒已經盡可能地與將軍府撇開關系了,她看得明白,不愿將軍府被她所牽累。作為她的父親,我也不希望清兒受將軍府所累?!?p> 洛霖明白燕帝的擔憂,他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將軍府樹大招風,礙了許多人的眼,多的是人想要砍掉這棵大樹取而代之。
洛清又是燕帝動過立儲念頭的人,各方勢力都不希望看到洛清與將軍府密不可分又相互信任的局面。
所以這兩方必然有一方會夭折,齊衛(wèi)兩國虎視眈眈之際,燕帝不可能任由將軍府受到任何傷害。
洛清又是燕帝最疼愛的女兒,所以此時唯有洛清遠走他鄉(xiāng),同時將軍府在不傷根基的情況下讓將軍府遭受創(chuàng)傷才是解決困局的唯一途徑。
洛霖方才明白為何燕帝會獨獨留下他一人,他才是化解困局的關鍵。
燕帝停頓了許久方才接著道:“有些因果朕不便告知清兒,但是你要記在心里?!?p> 燕帝開始了漫長的回憶,洛霖也知道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一次偶然的機會燕帝聽到了貴妃與陌生男子的對話,貴妃竟然是衛(wèi)國派來的奸細,而燕帝已然中毒,后燕帝雖暗中尋人治療,奈何無人知道此毒為何。
燕帝本想殺了貴妃以絕后患,可是他聽了太醫(yī)所言,若非貴妃及時停藥,恐怕他早已身故。
所幸燕帝以真心對貴妃終究換得了貴妃的真心,貴妃也在極力尋找解藥,一次次背著燕帝找太醫(yī)配解藥,多次為燕帝試藥,更是聽信偏方,以血入藥,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shù)。
這些年他們找盡各種辦法壓制毒性,奈何終究還是壓制不住了。
所以在燕帝發(fā)現(xiàn)了洛清的聰慧之后便將希望寄予洛清,希望她能肩負重任,洛清也不負期望成長成了一個合格的掌權者。
洛清出殿之后便被貴妃叫了去,同樣的故事也在洛清的耳邊回響,洛清卻感覺如同天地崩塌。悲憤的洛清從袖中抽出浮華抵在貴妃喉間,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
穆溫、穆衍想要阻攔卻不知從何攔起,他們從來不知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他們曾經很費解為何燕帝要將兩位公主送出皇宮,卻原來是要保護她們。
穆溫跪在洛清腳邊求她,“皇姐,我心知母親做了此等錯事自然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可是身為人子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母妃身死而我卻什么都不做,若一定要以命換命,溫愿代母親受過?!?p> 穆衍也跪在洛清腳邊祈求,”皇姐,若是哥哥一條命不夠,衍亦愿意?!?p> 貴妃早已泣不成聲,”溫兒、衍兒不得無禮,母妃是罪有應得,你們不可如此逼迫公主。我辛婉此生的幸事莫過于有你們兩個兒子。你們父皇時日無多,你們姐弟三人須齊心協(xié)力保燕國平安,永遠不可將劍指向自己人,你們可明白?“
突然洛清收起了手中的浮華,她雖然恨不得將辛貴妃千刀萬剮,可是看著辛貴妃的手上刀傷密布,新傷添舊傷,時間久遠洛清便下不去手。
或許燕帝留她自有道理,洛清不能越俎代庖,隨意處置貴妃?!昂煤门愀富?,你們二人從此以后隨我一起為父皇分憂,好好陪著父皇盡孝,所有帳日后自會與你們清算?!?p> 離開貴妃宮中洛清一路狂奔回御書房,然而那扇門洛清卻顫抖著雙手沒有勇氣推開,她多么希望貴妃所言為虛,可是里面?zhèn)鱽淼年囮嚳嚷曌屄迩逄鸬氖钟址畔铝恕?p> 洛清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掩去不安,可是她笑不出來,只能裝作生氣地板著一張臉推門進去。
“父皇,你和哥哥還有多少大事要談啊,清兒餓了,不如我們先吃些東西父皇再與哥哥接著商議?!?p> 洛清的突然推門而入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兩人匆忙掩飾情緒,洛清也只當沒有看到。
燕帝一臉寵溺道:“那便傳膳,不能餓壞了清兒,洛霖會心疼的?!?p> 洛清露出女兒家的嬌羞,很自然地挽著燕帝的手臂,撒嬌道:“父皇就會打趣我,難道哥哥心疼清兒,父皇就不心疼了嗎?”
“心疼,都心疼?!?p> 這樣的場景洛霖不知不覺露出了微笑,洛清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撒嬌了。
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一步步將她逼成了一個少年老成的模樣,讓人忘記了她如今也不過十九。
回去的路上洛清坐在馬車里,看著洛霖俊美的側顏,一直在期待著洛霖能夠坦誠今日所發(fā)生的一切。
她能夠猜的到燕帝一定是告知了洛霖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所以從回到書房一直到現(xiàn)在,洛霖一直心事重重。
雖然洛霖一直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不愿洛清看出端倪,可是他們相伴多年,洛霖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洛清的雙眼。
最終迫于對燕帝的關心,洛清還是試探性地問了出了口,聲音里止不住的擔憂卻又充滿期待,期待著辛貴妃所言皆為虛。
“他還有多久?”
洛霖一時錯愕,很快又恢復如常,將洛清攬進懷中,緊緊抱著,聲音里透著些許無奈與悲傷。
“你都知道了,想哭便哭出來吧!”
洛清沒有回答,只是濕透的胸口暴漏了洛清隱忍的哭泣,不論多么悲傷她只會默默地流淚,從來不會將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洛霖只當沒有看到,此刻洛清需要的是無聲的陪伴。
洛清沒有容許自己悲傷過久,下一刻洛清便擦干眼淚從洛霖的懷中掙脫,露出一個堅強的微笑。
“你們都說了些什么,我必須清楚,不要妄圖以愛的名義抹殺我知情的權利?!?p> 洛霖無奈嘆息,他總是敗在洛清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知道避不過洛清的執(zhí)拗,洛霖只好將事情和盤托出,大抵所言與貴妃一致,但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洛霖沒有提及,他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朝中有齊國的奸細,皇上派人查了許久卻未拿到任何有力的證據,清兒可有良策?”
“我大膽猜測此人身居高位,從武,不論是在市井還是朝中口碑極好,且御下有方,若非如此父皇也不會諸多顧忌,他也不會隱藏如此之深?!?p> 洛清一陣后怕,后宮女子進宮前都會進行嚴格的審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辛貴妃送入宮中,其背后之人的實力可見一斑。難怪父皇會將燕國的興亡寄予她一個女流之輩,卻原來是不得已的選擇。
洛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向來清楚洛清的聰慧,后面的話不用多說兩人便已明白,燕帝確實是一個人物。
為了引出奸佞,不惜與暗害自己之人虛你委蛇,這份魄力,這份耐力洛霖自認為做不到。
至于燕帝與貴妃之間的情義,洛霖不知也不敢妄議,只是若真的如燕帝所言,那么燕帝真的會因為所謂的感動而留下傷他性命之人嗎?
這一切就像一團迷霧,而真相究竟如何,這一切是否又是燕帝為洛清設下的迷障,洛霖尚不可知。
“出城,”洛清對洛銘道。將軍府中各方探子都有,不是不能清除,只是除之不盡不如養(yǎng)在眼下,或許還能加以利用。
而如今他們所談之事不宜為外人所知,馬車之上僅他們三人,皆是可信之人,這無疑是一個談事情的好去處。
洛清沉思片刻道:“我記得永昌侯府的大小姐韓韻與我年齡相仿,是不可多得的才貌雙全之人,與右相之女顧言并稱豐都雙絕,洛清清倒是想見識見識呢。”
洛霖不愿打擊洛清的積極性,可是永昌侯韓啟此人心思縝密,對子女的教育無一不嚴,從明面上幾乎無懈可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一不小心便會打草驚蛇,前功盡棄,傷及自身。
一想到洛清可能會因此受傷,洛霖不由得提醒道:“清兒,不可沖動?!?p> 洛霖所擔憂的一切洛清又何嘗不知,只是燕帝暗中查探多年均一無所獲,燕帝所剩時日不多。
洛清不知他們下一步是會掀起內亂還是謀朝篡位亦或是扶持傀儡,無論哪一種選擇,無疑洛清都是擋著他們計劃的一顆絆腳石。
與其被人暗中針對,洛清更傾向于直面危機,或許能謀得一線生機。只是她的想法卻不愿讓洛霖為她擔心,洛清突然笑著道:“哥哥,我記得貴族公子里面好像有個豐都五俊,似乎哥哥與韓斌都在其中,其他三位不知是何方神圣?”
洛霖深知洛清的脾氣,寵溺地看著洛清無奈地嘆息,左右有他在洛清身邊守護,不會讓她身處危險之中,所以洛霖也就懶得掃洛清的興了。
“你呀,這不過是世人給的虛名,如何當?shù)昧苏?”
但是對上洛清期待的眼神,洛霖一下子心都化了,只能回答道:“另外三位便是大皇子穆溫,右相之子顧成韞,左相之子孫晟。我們五個雖性格各有千秋,不過一樣的文武雙全,頗具城府,清兒當心。”
“哥哥不用擔心,清自有分寸?!爆F(xiàn)在的燕雖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不如將這潭水徹底攪渾,才能渾水摸魚。“哥哥如何看待這天下的局勢?”
“這個天下安逸地太久了?!甭辶氐纳袂橹型钢┰S的無奈,天下大亂是他們都不愿看到的局面,可是歷史的長河需要推進,他們阻止不了。
放眼如今的天下,齊國權臣當?shù)?,雖齊珺頗具野心,也極富才華,仍有些路要走。
燕國早已是齊衛(wèi)兩國的眼中釘,燕帝如今的樣子也撐不了多久,若是洛清知道了真相,燕國的內亂勢不可擋,這場陰謀洛清躲不過。
衛(wèi)國這些年一直在養(yǎng)精蓄銳,隱藏實力,或許已與齊不相上下。三足鼎立的局面岌岌可危,一旦打破和平的局面,這個天下將無人可以避免。
兩人此刻均沉默了,他們現(xiàn)在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穩(wěn)住平衡的局面,延緩亂世的到來。
不知不覺間洛銘已經將馬車駕到了城外的林中,三人干脆下馬車,前往林中捕獵。
“兩位哥哥,不如我們比比,以一炷香為限,一炷香后來此匯合,誰捕的獵物多便可獲勝,勝者可以要求其他兩位做一件事情且不接受拒絕,如何?”
在無外人的時候洛清都會叫洛銘和洛晨哥哥,他們五人從小一起長大,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無論打賭多少次,最終勝的人都會是洛清,這便是四位兄長給予洛清的寵愛。
洛霖和洛銘相視一笑,隨后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洛銘的眼神里盡是求助,他很想知道他們二人在馬車里談了些什么,此番洛清又希望他們二人做些什么。
然而洛霖卻始終一副貴公子的清冷模樣,溫文爾雅,絲毫看不出戰(zhàn)場上運籌帷幄,殺伐果斷的模樣。
洛銘極度郁悶,他多想洛霖能給他一個提醒他才知道應該怎么做,是要贏還是要輸,然而洛銘卻始終得不到洛霖的絲毫回應。
洛銘只能認命地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不論是要贏還是要輸,都與他無關,他只負責輸就好了,看他兩之間的對決不就行了。
想明白了這點,洛銘也不再糾結,開開心心地去捕獵了。這段時間洛清經歷的事情可能比較多,洛銘想著捉只兔子回去逗逗洛清也是極好的。
不論是面對怎樣的洛清,不論洛清想做什么洛霖都愿意在她身邊護著她,陪伴她,所以每次捕獵,洛霖都是空手而歸,默默地跟在洛清身后,看著她從最初的青澀到如今的動作嫻熟,一氣呵成。
即便她的身后有危險,洛霖也會幫她一一化解,所以每次的游戲只有洛清才是唯一享受游戲本身的人,他們四個都是為了成就洛清的歡樂。
一炷香的時間并不算長,再次相聚洛清帶回了一只受傷的白狐,并且為它處理好了傷口。
洛霖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悅。
洛清見狀便知洛霖心中所想便解釋道:“我們方才分開我便聽到了這個小家伙的聲音,誤踩了獵人的夾子中了招。我本想著為它包扎好傷口便由得它離開,哪知它卻一路追隨我至此。此處并無白狐出沒,想必是哪家小姐的寵物調皮跑開了,將它留在此處,我們便回去吧!”
小狐貍似乎有靈性,知道了洛清要放它在此,瞬間一副可憐的模樣,洛清于心不忍便坐在原地等待著它的主人?!斑@小家伙倒是聰明,知道賴著我們?!?p> 三人相對無言坐了許久,洛清因為擔心燕帝的身體整個人顯得郁郁寡歡。在洛清的記憶里對燕帝的印象少之又少,對她那個素未謀面的母后也是一樣。
小時候看著洛韜和姑母對洛梵的寵愛,洛清的眼神總是會暗淡。或許是因為和洛霖有著相同的經歷,所以才會對彼此的情緒感同身受,漸漸產生不一樣的情愫。
其實洛韜和安平公主對洛清和洛霖的愛一點也不比洛梵少,但是內心對父母的期盼卻沒有一刻消散。
索性他們已經長大,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感情,那份對于親人的思念被壓在內心深處,時不時地會出來提醒著他們思念一個人的痛苦。
小狐貍似乎能感受到洛清的情緒,乖乖地窩在洛清的懷中竟然睡了。許久,洛清感覺到懷里的小家伙動了動,接著便發(fā)出了“吱吱,吱吱,吱吱”的聲響,似乎在召喚著某人。
洛清見狀便知定是它的主人來找它了,便將小狐貍放在原處,和洛霖洛銘一起離開了。這次小狐貍沒有再挽留洛清,蹭了蹭洛清的腳后便坐臥在原地。
“還在擔心君上的身體嗎?”洛霖深知不能放任洛清一直沉默下去,負面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為壓垮她內心的那根稻草。燕帝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洛清深知她的任何情緒都騙不了洛霖的眼睛,也只有在洛霖面前她可以不用防備,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真實的自我。
“哥哥不用擔心我,清深知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最后的日子我想陪在父皇身邊,略盡孝心。父皇送我的宅子我們去看看,我想借此機會舉辦一場宴會,會會所謂的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