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被拉著坐在了老媽身邊,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胡梅見兒子這副模樣,悄悄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聽你爸的,你爸說,這事太深,你把握不住?!?p> 然后在李華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又恢復(fù)了一臉笑容,正襟危坐的面對著鏡頭。
“思記者,人員到位了,你可以采了?!?p> 范天明理了理衣服,也跟著擺好姿態(tài),空隙間沖著攝像擺了擺手,示意他多給自己點鏡頭。
師萌參加工作快一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
面對這神色各異的四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發(fā)問。
“你們不是刨根問底兒節(jié)目組么?這不是得從最開始刨么?”
范天明還給她提示。
“哦,哦,請問梅子阿姨,您這支視頻,最開始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哪里呢?”
胡梅剛想說話,范天明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來自一個早晨?!?p> “那天早晨,俺正在割草,俺家不光喂豬,還有羊,所以每天都要割新鮮的草,那天早晨,俺正在割草,華子他爹,正國騎著車子去鄉(xiāng)里?!?p> 范天明說著,微微起身,把鏡頭往自己面前掰。
轉(zhuǎn)頭看向李華的老爹:“正國,是這回事吧。”
李正國見鏡頭又轉(zhuǎn)向自己,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也不說話,緩緩的點頭。
“俺就給正國打招呼,俺說你怎么起那么早?你猜正國怎么說?”
范天明也跟著浮現(xiàn)出神秘的微笑,師萌十分配合的問道:“李叔叔怎么說?”
“正國說要賬去,他不是鎮(zhèn)上文化站的站長嘛?這快過年了,站里得發(fā)年貨,可鄉(xiāng)里欠他們站里八千塊錢沒給,要了兩年了?!?p> 一提起這事,范天明又開始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小思記者,鄉(xiāng)里還欠俺們村錢呢,你這節(jié)目能給曝光曝光不?”
“范叔叔,這,我們不負(fù)責(zé)民生問題。”
“哦,那太遺憾了!不過也沒關(guān)系,我相信今天你們的節(jié)目一播出,鄉(xiāng)里保準(zhǔn)給錢?!?p> 攝像師被他掰鏡頭掰的心煩,小聲了嗶嗶一句:“這咕??隙ú荒懿ァ!?p> 范天明沒聽到,繼續(xù)說:“于是俺就和正國拉起來要賬這事了,他說鄉(xiāng)里欠站里的錢,俺說鄉(xiāng)里欠村里的錢,一時之間,我們就有了共同話題?!?p> “也就是說,您和李叔叔是在這一個討債的話題上先是找到了共鳴?”
“對,共鳴!”范天明眼睛一亮。
“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咦!親娘來!”范天明一聽這話,很是意外,將掛在胸口的眼鏡戴起來。
一見這動作,李華不自覺的摸了摸額頭,完犢子,大爺這是解開卍解狀態(tài)了。
又看了看師萌,見她一副被親娘來弄的嬌羞的樣子,全然沒有意識到危險性,不由得嘆了口氣:果然,現(xiàn)在的師萌距離那個成熟大氣的當(dāng)家女主持,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小思記者,你不簡單?!狈短烀髂抗馊缇娑⒅鴰熋龋骸霸蹅z能說上話,在村里我說話他們都聽不懂?!?p> 手指了指門外圍觀的眾人:“這一個個的都是榆木腦袋,我就是給條驢說一說,驢也叫喚叫喚,他們都不行?!?p> “我很孤獨,也很寂寞?!?p> “他大爺,你上次也是這么給我說的?!?p> 李正國插嘴吐槽了一句。
范天明不以為意:“我是說他們,不包括你?!?p> 又看了看胡梅和李華:“也不包括你們娘倆?!?p> 看向師萌:“小思記者,你們別小看了我們這四個人,如果沒有我們四個,那我們花明村的平均學(xué)歷將會崩潰式下降?!?p> 見師萌有些震驚,他以為是不相信:“你看,華子,李華,是大學(xué)生,本科,重點大學(xué),那是我們村的驕傲也是全村的希望。他媽,也是本科,不過是二本,他爸大專,文化站長,我高中畢業(yè)。”
“其實今天接待你們的規(guī)格,是花明村最高規(guī)格,就算是總統(tǒng)來了,也是我們這些人?!?p> 說到這里,師萌已經(jīng)徹底呆住。
“再往下,就是高一畢業(yè),那就不值一提了?!?p> 范天明給了她一個要相信我的目光,而后沖著攝像:“這個小同志,你們是采訪我們的,所以你這鏡頭要對準(zhǔn)說話的人,你照我,照我?!?p> 又看向師萌:“而且思記者,你也可以把剛剛我說的話,當(dāng)做一個來自基層居委會主任內(nèi)心真實的剖析與自白,是很有研究記錄的價值?!?p> 師萌采訪的人數(shù)不少,雖然談不上閱人無數(shù),卻也可以說頗有見識。
但面對范天明她沒有絲毫的頭緒,整個采訪節(jié)奏被他帶的稀碎。
最讓人無語的事,范天明在說話的時候,自己插不上嘴。
唯一能插上嘴的只有李正國。
眼見得此刻有插嘴的機(jī)會,師萌瞬間抓住,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所以說,你們就是通過這次對話,確定要制作這個視頻了么?”
“實話實話,那沒有,我說完鄉(xiāng)里欠我們的錢,正國就走了。”
范天明一說完,師萌啊了一聲,萬萬沒想到居然如此的簡單。
“完了么?”
“完了???這就是視頻制作的根源,看起來很簡單,這中間兩個思想的碰撞是很重要與珍貴的。”
范天明意猶未盡:“就是這次對話,讓正國有了靈感,之后回家后寫出稿子,他有寫東西的天賦和習(xí)慣嘛,要不然怎么他是站長呢?”
手一擺:“于是,這支視頻就問世了?!?p> 看了看師萌等人:“緊接著你們就來到這里。”
眾人恍然大悟,連李華也被說服了:原來這支視頻是這么來的!
被他這么一說,自己這個幕后工作者,唯一的貢獻(xiàn)就是拍攝了。
關(guān)鍵問題是知道真相的老媽還在一旁鼓掌叫好,絲毫沒有揭穿他的意思。
“不過我得佩服,正國這大專就是比我高中強(qiáng),他那句你良心不會疼么,咦,點睛之筆!”
范天明說完,旁邊蹲墻角的王鳳當(dāng)真了,吭吭唧唧起來:“那要我媽上,我也能火?!?p> 她今日里吃了大虧,又沒了臉面,心里對李華妒忌心到了極點。
但凡要是有人說,此時能讓李華一家從天堂掉到地獄,要她的命她都能給。
旁邊的李冬梅伸手想拉住她,卻被她一扭身躲開,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
范天明則臉色一冷:“你這個思想是很不對的知道不?什么叫你媽上你也行?她上炕都費勁!沒有點自知之明,我們這都是文化人的交流,你一個喂豬的娘們跟著搭什么腔?!?p> 李冬梅被當(dāng)眾辱罵,臉色唰的一下變了,卻不敢給范天明犟嘴,只覺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火辣辣的疼。
李正國則皺了皺眉,起身想要攔住范天明。
范天明則站起身,抖了抖衣服:“當(dāng)著小思記者的面,我都沒搭理你,你還搭腔,你今天來干什么的?”
轉(zhuǎn)頭看了看李華:“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知道要拆遷,你就是想搶華子的地的。”
“我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人!”
當(dāng)著娘家人這么多的鄉(xiāng)親父老的面被數(shù)落,李冬梅破天荒的感覺到無地自容,李華站在一邊看著卻是暗爽,活該!
范天明這位老叔前世里沒打過多少交代,李華卻知道他是個極其以文化為傲的人。
十分瞧不上周圍這些村民,對自己這個大學(xué)生雖然表面上很好,但李華卻能感覺出,這位郁郁不得志的范叔心里的嫉妒。
但此時此刻,范天明不管是剛剛夸自己也好,還是主動出來為自己家說話也罷,無不透露出一股真誠。
這讓李華頗感意外,隨后又馬上明白過來:正是因為師萌的到來,因為那支視頻,改變了范天明這位村里一把手對他們家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