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疫

　　“您不必客氣，”顧若瑤站了起來，朝柳嫂子頷首，這才看向陳師爺，“今日過來，其實有事相求?！?p>　　“大小姐請說?！标悗煚斠舱玖似饋?。

　　“辰哥兒過完年便六歲了，原本是想著年后便尋個學堂讓辰哥兒先上著，但您也知道，今年糟了災，很多地方還亂著，而辰哥兒還小呢，便想著能否請您當辰哥兒的西席先生?！?p>　　“父親還在世時便說您的學問很好，只是運氣差了些，您這才......”顧若瑤頓了頓，“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話，還請您收下辰哥兒這個弟子?！?p>　　顧若瑤說完，鄭重的福了福。

　　其實陳師爺?shù)倪\氣真的不算好。

　　當初考了十多年也未曾考上舉人，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除了當時出題的考官各有喜好外，與陳師爺?shù)男愿褚灿嘘P(guān)。

　　哪怕他知道出題的考官想要什么答案，但做經(jīng)義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加上許多自己的見解，這就讓許多考官不喜了。

　　所謂經(jīng)義，與論相似，只限于用經(jīng)書中的語句作題，并用經(jīng)書中的意思發(fā)揮，而陳師爺往往在做題之外喜好加上自己的見解，這難免就讓一些老派的官員不喜。

　　其實就如父親所說，陳師爺?shù)膶W問做的還是很不錯的，目前來說教導一個六歲的孩童，綽綽有余。

　　陳師爺沉默一刻，便應了下來。

　　除去一家子的嚼用不說，單說他和顧明儒之間的交情，就讓他拒絕不了。

　　故人離去，留下一個幼子，本就讓他很是放心不下。

　　不過家里如今只有顧若瑤姐弟，他不方便住在家里，顧若瑤便吩咐竹節(jié)在家里近一些的地方賃一套房子，如此一來，陳師爺不僅可以換一個環(huán)境好一些的住處，平日來往家里教導辰哥兒也極方便。

　　三日后陳師爺?shù)谝淮紊祥T，顧若瑤便在前院的書放備好了茶水，待辰哥兒扶著陳師爺坐好，他便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認認真真行了拜師禮。

　　“好好，辰哥兒快起來?！标悗煚斀舆^弟子高高舉著的茶水，高興的啜了一口，又送了一套筆墨紙硯與辰哥兒，勉勵了一番，這才開始正式上課。

　　顧若瑤從書房退了出來。

　　“大小姐，不好了！”竹節(jié)匆匆追到二門，面色非常難看，“小姐，聽說城里鬧了時疫，很多富戶都拖家?guī)Э诘内s到城門要逃了！”

　　顧若瑤腳步一頓，“你說什么？”

　　不等竹節(jié)回復，顧若瑤猛然轉(zhuǎn)身，“走，去看看?！?p>　　她知道竹節(jié)不會隨便開如此的玩笑。

　　按理說此時正是開始回暖的季節(jié)，許多滯留城里的災民在分到縣里的災糧后都陸續(xù)返村了，若是真的有時疫，也不應該在城里爆發(fā)才是。

　　“聽說是縣里搭的窩棚不夠保暖，當時就死了不少人，天寒地凍時還好，如今天氣回暖，很多當時埋得不夠深的尸體都被野狗翻了出來，平日里進進出出的人多，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了......”

　　顧若瑤心頭一沉。

　　兩人剛出府，還未到主街，便看到不少拖家?guī)Э诘男腥吮持ね浦気嗆囃粋€方向而去。竹節(jié)護著顧若瑤，兩人順著人流走了不久，便看到人群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真是的，再不走難不成要死在這里不成？”

　　“走??？你們停下來干嘛？”

　　“快走快走......”

　　后頭的人拼命的往前擠，顧若瑤一看不好，當機立斷，和竹節(jié)往一旁擠去，竹節(jié)在前，顧若瑤死死抓著他的衣袖，兩人這才逆著人群重新遠離了人流。

　　而此時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卻越來越多。

　　顧若瑤面色難看的回到了家里。

　　“師爺呢？”顧若瑤趕到書房，卻只見辰哥兒一人在練子。

　　“剛才胡媽媽過來了一趟，師爺去縣衙了?！彼藕虺礁鐑旱淖巡菝ηサ?。

　　顧若瑤點點頭，知道陳師爺肯定已得到消息，去縣衙打探去了。

　　顧若瑤忙讓竹節(jié)派人去接應陳殆，外頭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只怕不多時便會亂起來。

　　“小姐，白小藥柜來了?！毕悴菁奔弊吡诉^來。

　　顧若瑤到花廳見客。

　　“大小姐?！卑讍⑻么掖夜硇卸Y。

　　“外頭怎么樣了？”香草端了杯茶上來。

　　“前兩日我爹就察覺有些不對，”白啟堂一口氣喝光了茶水，面色發(fā)白，“幾個老鄰居開始只是過來抓藥，可三四日后抓的藥量卻越來越多，我爹察覺不對，就多問了一嘴，可那些人不是閃爍其詞就是再沒來了?！?p>　　“一開始我爹雖察覺不對，卻并沒有很放心上，可上門來如此行徑的人卻越來越多，到后來隔壁藥堂的掌柜的也察覺不對，待上門來一問，才知道不僅我們家，其他家也是如此的情況......”

　　顧若瑤沉默不語，知道外邊的傳言只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后來今日便有衙役過來問詢.....聽說是前兩日便死了好幾人，只是那些人家不敢伸張，夜里偷偷拖去埋了......”

　　紙當然是包不住火的。

　　城里發(fā)了時疫的消息，不過半日便人人皆知。

　　“大小姐，我們--怎么辦？”白啟堂當然不止是上門來告知顧若瑤這個消息而已，主要是要聽聽顧若瑤的決定。

　　走，還是留下來。

　　時疫可不是鬧著玩的，往往便是滿城的百姓十不存一。

　　甚至有的雞犬不留。

　　可以說除了戰(zhàn)爭，時疫便是另外一個讓大周百姓聞之色變的詞。

　　“外頭......應該已經(jīng)出不去了吧？”既然早上便有衙役開始問詢，顯然縣里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此時再要出城，只怕來不及了。

　　白啟堂面沉如水，“剛才過來便聽到有人說城門已經(jīng)封了?！?p>　　顧若瑤點點頭，意料之中的事。

　　畢竟這是時疫，如果縣里一個不小心讓疫情擴散，不說縣令的烏紗帽不保，只怕性命也難留。

　　史上因疫處理不當而丟了性命的官員并不少。

　　“師爺去縣里打聽消息了，咱們看看他回來怎么說?！?p>　　白啟堂只能點頭。

　　“當務之急，只能先做最壞的打算?！?p>　　顧若瑤吩咐下去，讓竹節(jié)馬上帶人去店點采買棉布，又讓府里的所有下人停了手頭的事，待竹節(jié)一回來便開始縫制可遮擋口鼻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