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格蘭特豪華別墅。
院落外停著兩輛馬車,車前,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大胖子正在仰望著別墅二樓的那扇窗戶,清晨的陽光射在窗簾兒上,窗子緊閉,但還是能聽到窗子里發(fā)出來的女人的叫聲。
黃鸝一樣,年輕,明麗。
昆廷把愕然的嘴巴合上,開始耐心地在院外等。那名義上的年輕下屬在行事,但他這個所謂的上司也只能等,畢竟,是他有求于格蘭特。
半晌,別墅里沒有了叫聲,只是時斷時續(xù)能傳來男女隱隱的嘻笑聲。已是上午九時,這樣下去不知道兩個還要玩多久,昆廷開始焦急了,他在樓下放開音量咳了幾下,他相信格蘭特能聽出他的聲音。果然,格蘭特的臉出現(xiàn)在窗戶一角,他向昆廷招了招手,之后那張臉從窗口隱去,昆廷這才松了口氣,開始在樓下揉著他的胖肚子。
不多時,別墅大門打開,穿一身黑色緊身衣,身形嬌好的凱西走出門來,門口的保鏢趕緊給她開院門,顯然大人的這位親密女友常來,他們對她非常熟悉了。
昆廷看到凱西有些尷尬,但他并不意外,院落外停著的那輛馬車就是署里的,他已從車夫那兒旁敲側(cè)擊地問出來了──這女孩兒昨天住在這兒。
“署正大人早。”凱西有些害羞,她面似桃花面色緋紅,那正是剛風(fēng)雨之后的面色。
“嗯。”昆廷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說什么呢?
凱西也不憂郁,道了個別,上了其中一輛馬車走了。保鏢們趕緊給帝國二級大員昆廷署正開院門,大胖子這才步入格蘭特的別墅。
二樓大廳。
“錢我都湊齊了,有五萬!這是我賣了大部分家產(chǎn)和土地湊的,隨時可以拿出來,以前不該出現(xiàn)的賬目我也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還有最重要的,是我讓兒女都棄了官,讓她們分散在邊緣省份里隱姓埋名,去做個小商人,他們手里也沒有多少錢的。至于親信和利益鏈條,我本身也沒,這個沒問題的,相信現(xiàn)在的我應(yīng)該可以洗白了,格蘭特你怎么看?”大胖子坐在格蘭特家的桌邊,專注地看著格蘭特。
黑色筆挺的褲子和皮鞋都穿好了,格蘭特把白襯衣下擺掖進(jìn)褲子,又把吊褲帶夾在褲子上。他坐到桌邊,給昆廷倒了杯水:“你在帝都現(xiàn)在還有什么親人?”
“就我們老兩口兒,我們住在欽天署分的房子里,如果過不了這關(guān),大不了就我倆死?!崩ネ母裉m特身上聞到了代表青春的荷爾蒙氣味,他搖頭道。
格蘭特自己也牛飲了一大杯清水,咂嘴道:“五萬現(xiàn)錢?隨時可以調(diào)動?”
“對,需要我放到你這兒嗎?”
“不了,這金幣真的是好麻煩,來回運(yùn)輸不但費(fèi)事,還惹人眼目?!备裉m特突然皺眉道。
“格蘭特,只要檢察組查我,一定能查出三十萬左右的數(shù)額,五萬有了,還差二十五萬呢!怎么辦?”昆廷面色焦急。
“放心,說了我來幫你想辦法的,”格蘭特?fù)u了搖頭,又給自己倒了杯水,他盯了昆廷半天才道:“前段時間署里的建設(shè)基金下來,歐文正在動作,過幾天就給湊出三、五萬!”
“舊賬未平,又出新賬?節(jié)外生枝,小心被查!”昆廷驚道。
格蘭特伸出手掌示意昆廷別說了,大胖子馬上很識相地閉嘴,格蘭特突然苦笑:“我的大人,不出新賬,我去哪兒弄那么多錢?我手里也只有一萬左右。你放心吧!那賬我能弄平的,相信檢察組查不到我這兒。”
昆廷嘎巴嘎巴嘴──是啊,格蘭特雖然答應(yīng)幫自己想辦法,可他也不可能有幾十萬金幣??!不截流公款的話,還有什么辦法?難道讓他變出來?現(xiàn)在人家冒著被查的風(fēng)險幫自己,已是仁至義盡,對得起自己了。
“為難你了,格蘭特,”昆廷眉頭緊鎖,繼續(xù)道:“可即使冒險,這也就十萬,還差二十萬?!?p> “不,現(xiàn)在是還差十萬。我在別的地方弄了十萬,只不過還拿不出來而已?!备裉m特整了整襯衫袖口兒,隨意道。
“十萬?”昆廷倒吸一口冷氣,之后大喜,“這么多?可為什么拿不出來?”
“因為……”格蘭特笑了,“那些金幣都藏在高德大人家的地下室里。”
昆廷在格蘭特家呆了好一會。
格蘭特把截流高德罪臟的事兒全盤托出,驚得昆廷張大了嘴巴,當(dāng)問到格蘭特怎么把錢拿出來時,格蘭特笑而不語。
后來兩個人又相互交換了不少情報,昆廷更是直接表態(tài),讓格蘭特對署內(nèi)全權(quán)做主,這次談話之后,格蘭特雖然在表面上仍是署副,可從實質(zhì)上來講,他已是欽天署第一人!
兩人的談話被人打斷了,來的人是一位白衣長老,他沒在欽天署找到格蘭特,于是來到格蘭特家中。一般來講,代表王庭傳信的是金衣庭使官,來者是長老,自然是為長老院傳信。
白衣長老傳信,信是長老院院長保羅寫的,內(nèi)容了了幾字,上書:格蘭特大人,有事與你于長老院詳談,敬候大駕!落款保羅。
將信紙拆起,格蘭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讓白衣長老在樓下等自己,之后把信交給了昆廷看。
“看來,那路易絲在午宴上所說的成真了,保羅這次找你十有八九是要談國務(wù)署人員選定一事。”昆廷將信還給格蘭特。
“大人覺得,為何不是陛下找我?”格蘭特練達(dá)一笑。
“呵呵,你這小子,這自然是保羅有所私心,要在這國務(wù)署的席位間分一杯羹,所以才提前給你吹吹風(fēng),正式通知則一定是理查那邊發(fā)出來的?!?p> “哈哈哈哈!”格蘭特肆無忌憚地仰天大笑,就像小孩子的小詭計被揭穿后的爽朗自嘲。
“如果這是真的,那你還真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兒!怪不得,如此風(fēng)聲鶴唳的時期,你還有自信不被檢察組查。說到底你是為我冒險,我真是要代表我們老兩口兒多謝你了?!崩ネu頭苦笑,憶道:“回想去年,那時你還是一個主簿,現(xiàn)在,我卻要依靠你了,哈哈哈哈,認(rèn)識你,真是我的大幸啊!”言罷,昆廷笑得肚子一起一伏。
對這種夸贊格蘭特沒說什么,他嘿嘿笑了兩聲。
主簿到署副,對于這一年來自己的官運(yùn)仕途,他非常滿意!
“格蘭特,我早晚從署正位子退下來,那時你一定是署正,是二級官員,接來下……”昆廷壓低了聲音道:“布朗死后,宮相的位子一直空著,內(nèi)政院群龍無首,你是不是……也再進(jìn)一步?直接攀登頂峰?”
格蘭特盯著昆廷,沒回答。
“咱們現(xiàn)在的交情,得算一個人了……”昆廷沉聲問道:“老實講,你到底是不是想過?”
格蘭特不太明白昆廷為什么突然扯到這個話題上來,但他相信昆廷不會害自己,想到這兒,他輕輕點(diǎn)了下頭。
“那樣的話,你要小心路易絲!”
“小心她?”
“對!小心路易絲!布魯斯那笨蛋早晚要下臺,這一點(diǎn)連他自己都看清了,那時候應(yīng)該就是路易絲上臺,任王庭署的署正!多么有意思的安排?如果我的預(yù)計不錯,那你和她應(yīng)該是同期登上署正位子,那時,你們就會雙雙成為走黃金路線升遷上來的超級政治新星,兩虎相爭,你們必成勁敵!”
本來坐得很慵懶的格蘭特開始直起腰來。
昆廷繼續(xù)道:“但有的地方你可能沒看透,路易絲這匹黑馬為什么從王庭后營被抽出來?從最表淺的第一層來看,馬休能力突出但資歷尚淺,而且似乎待人接物方面有些性格欠缺,所以王庭派路易絲做他的盾牌,確保王庭清洗官場的計劃順利進(jìn)行。有能力的馬休是利劍,有資歷的路易絲是劍鞘,兩人合力,為新政治力量不遺余力地掃清舊勢力,看起來不錯是吧?但如果往第二層看,王庭之所以把路易絲安排在他前面一定更有深意,我覺得這個馬休得不到什么好的結(jié)果,他可能要用幾年時間清洗官場,這期間他不但會辛苦異常,還會把官場得罪個遍!他的功績會落到他的上司──路易絲的手中!他辛苦種的花兒,會被路易絲這女人給摘走!”
聽到這兒,格蘭特已經(jīng)先一步明白昆廷真正的意思了,他不再隨意,表情嚴(yán)正。
“如果我說的不錯的話,官場清洗完畢之時,就是馬休隕落之時,不但卸磨殺驢,而且還把怨假錯案全推到他身上,讓他背鍋,讓他遺臭萬年!而路易絲,她那時手里的花兒摘得差不多了,功績也攢得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就到了王庭用義的最深一層──推有政績的路易絲上臺,任宮相一職!”
“說到底!其實王庭真正的意途,是讓王族宗室的路易絲占宮相的位子……而不是你……到那時,曾和她爭斗過的你,一定處處被她掣肘鉗制,你也一定不會過的舒服。”昆廷緩緩道,“當(dāng)然,這是我一家之言,僅供你參考?!?p> 汗從格蘭特額頭落了下來,姜還是老的辣!
對那個路易絲,格蘭特只是模糊地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而已,他并沒站在全局角度想得那么透,昆廷的分析,具像化了他頭腦中模棱兩可的感覺,把他腦海中所有碎片觀點(diǎn)串成了一個整體。
“多謝……”格蘭特認(rèn)真道,他得感謝昆廷,昆廷給他提了個很重要的醒兒──他還沒走國王走那么近,還有人排在他前面,別洋洋得意!
忠言逆耳利于行!愚蠢的人才把金玉良言當(dāng)成潑冷水,格蘭特絕不是蠢人,但他有些喪氣,因為他最近確實有點(diǎn)被勝利沖暈了頭腦。
但他又有些慶幸,一來,昆廷亦師亦友,從自己還是小官兒時就經(jīng)常對他直言規(guī)勸,總是幫助他在官場上地重新客觀定位,這樣知無不言的諍友,這種經(jīng)驗豐富的官場同伴,是非常難得的!也正因為這一點(diǎn),他才冒風(fēng)險救昆廷。
二來,自己雖然沒在這件事兒上看得那么透,可也依靠自己的感覺做了些準(zhǔn)備──譬如,那“紅寶石”的計劃……
想到這兒,格蘭特再次與昆廷相視點(diǎn)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昆廷告辭,格蘭特隨白衣長老去了長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