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回 戚城
雨沒停，仍舊淅淅瀝瀝的落著。
空氣中傳來胡餅被炙烤的香味。
好香。
趙錦衣披著宋景行的外衫，纖細(xì)潔白的手指輕輕掩著嘴，悄悄的打了一個哈欠。
幾盞造型別致的燈籠在雨幕中亮著，整個庭院別有一番意境。
宋碧姝與宋碧嫻年紀(jì)小，這個時候還沉沉睡著。
是宋景行在灶房里炙烤胡餅，桃六娘也起來了，說是要幫著做胡辣湯。
趙錦衣又輕輕的打了一個哈欠。昨晚睡得太晚，瞧見她眉心焦慮，宋景行想給她點安神香，她拒絕了。如今京都中局勢一片混亂，她怎么能安睡。
但覺沒睡好，的確精神不濟。
很快，宋景行端著胡餅進來了，一并拿來的，還有一罐熬得香香的胡辣湯。
趙錦衣矜持道：“伯母呢？”她可是個很注重禮儀的姑娘。
宋景行唇邊長出青青的胡茬，聞言笑道：“她怕你害羞，是以沒進來?！?p> 趙錦衣厚著臉皮：“伯母真體貼。”她雖然有做好與桃六娘同桌而食的準(zhǔn)備，但長輩不在，終究是自在些的。
宋景行將炙烤得香香的胡餅遞給她：“快嘗嘗為夫的手藝如何?！?p> 這人的臉皮怪厚。
趙錦衣沒接話，只十分優(yōu)雅地咬了一小口，嗯，的確香酥可口。以后倘若沒有廚娘，二人吃食也不用憂愁。
宋景行又給她盛了胡辣湯：“嘗嘗阿娘的手藝。”
自從胡餅胡辣湯從胡地傳過來，魯國人已經(jīng)將這兩樣吃食研究得透透的了。桃六娘做的胡辣湯自然是沒法說。舀一口入口，既滿足了口腹之欲又熨帖了空虛的腸胃。趙錦衣滿足地喝了小半碗，才停下來：“伯母廚藝甚佳?！?p> 宋景行不依不撓：“那為夫的手藝如何？”
趙錦衣正要逗他，忽地聽得有人輕敲門扇：“東家，有個叫做謝明的傳來密信，定要見您一面?！?p>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按道理，她如今還應(yīng)躺在趙家昏迷不醒，卻還是被謝明窺破了？
趙錦衣起身：“且看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她詐暈，不過是緩兵之計，春光閣那些人遲早也會省得的。只是沒想到竟這么快。
外面的人又道：“那謝明說了，請您到康勝坊戚家一見。當(dāng)然了，宋指揮使若要一道前往，也是可以的。”
康勝坊戚家？想來便是那位戚城了。謙謙君子，舉世無雙，卻是個藥罐子。
寫給姑姑信的那些人，她已經(jīng)見得差不多了。
究竟是什么樣的恩怨情仇，讓這些人在二十年的時光里，變得面目全非?；蛟S，這位叫做戚城的，可以告訴她。
許是下了雨，熱熱鬧鬧的京都，竟比起平日，又有些冷清。
馬車緩緩駛過已經(jīng)徹底蘇醒的街道，有人打著傘，趁著未明的晨色在悄聲討論：“這忠王沒有子嗣，如今死了，他那滿府的金銀財寶，可不是便宜了別人？”
有人便笑：“如今他死了，你可以去冒充他的兒子嘛。說不定天家仁慈，看在忠王的面上封你為王爺呢?！?p> “這法子不錯，兄臺，不妨一道共享富貴？聽說忠王府中的侍女，雖是年老了些，但還是有幾分姿色的?！?p> “不用不用，我這人算過命，手上的錢可不能超過兩百文，否則會有滅頂之災(zāi)。再說了，我家那母老虎已經(jīng)讓我壽命折了十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眾人皆哈哈的笑了起來。榮華富貴雖好，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命享受的。
說起忠王，便想起忠王的門客。趙錦衣悄悄的問宋景行：“那江大志近來可有為難你？”
宋景行搖頭：“自從上回在庫房死了那名工匠后，他便一直沒有動作。前陣子說是要調(diào)查真相，最后卻是不了了之?！彼砩嫌玫南闶翘K合歡，香氣雖然不濃，卻幽幽的直鉆鼻子，再細(xì)細(xì)的鉆到他心中去。
他不禁有些晃神。
姑娘微微垂著頭，明顯是在想事情：“忠王素來狡詐，說不定與我一般，是在詐死?！?p> “有這個可能。林威原來還想著用妖術(shù)之事來彈劾他，卻沒想到忠王先死一步，倒叫此事死無對證。若果真是詐死，說明忠王對勇王的一舉一動，皆是洞悉?！?p> 趙錦衣哼了一聲：“他們爭奪皇位你死我活的便罷了，倒將我們牽扯其中。那勇王，竟然還妄想癥著我趙家有肖家的寶藏?！?p> 小姑娘在生氣的時候，細(xì)細(xì)的眉輕輕豎起，臉頰鼓囊囊的。
從趙家出來太倉促，也沒有帶上梅染與鴉兒，趙錦衣今兒的頭發(fā)是自己梳的，連眉都沒描。
但他的錦衣，無論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宋景行輕輕握著她的手：“如今勇王不敢輕舉妄動，忠王已死，我們也算落得半分清靜。那江大志，我防著他便是。”
他的手很暖，趙錦衣氣消了些，二人靜靜地享受著片刻的寧靜，卻是聽得有人輕聲道：“可是趙家四姑娘？”
風(fēng)雨飄搖，康勝坊坊門下，一人身穿黑衣，面容蒼白，坐在輕便的轎輦上，兩個穿著蓑衣的仆人抬著轎輦，低頭不語。
趙錦衣凝目看著那人。他便是戚城？他竟然親自拖著病體來迎接她？哼，又是什么陰謀詭計罷。
宋景行先下馬車，給趙錦衣打傘，而后護著趙錦衣走到那黑衣人面前。
那人溫和地笑著：“趙四姑娘，我是戚城，是你姑姑的好友?！?p> 這是頭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介紹自己的人。
京都戚家，以聞名的醫(yī)術(shù)出名，卻治不好戚家長房嫡子。
戚城繼續(xù)道：“謝謝趙四姑娘如此相信戚某，前來赴會?！?p> 他話音才落，卻是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其中一個下人擔(dān)憂道：“主人，還請回房中說話。”
戚城咳了一陣才止住，卻是從懷中掏出一條奇怪的帕子來掩著唇：“抱歉，四姑娘，還請往我家說話?！蹦┝擞旨恿艘痪洌捌菽骋孕悦l(fā)誓，決不會傷害四姑娘。戚某，不過是想和四姑娘說說其他人的弱點?！?p> 趙錦衣暫且信了他。
戚家離坊門不遠，宅子也不大，但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戚城被仆人抬進門，又被仆人抱下來，安放在包裹著軟布的圈椅上。
趙錦衣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虛弱至極。
戚城望著趙錦衣：“四姑娘對戚某的相邀，并不驚訝，可是無衣對四姑娘說過一些往事？”
他竟知道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