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山才不管這些圍觀的人怎么看。也無非就是被人罵幾句,不痛不癢的,但是要有人敢動手打一下李西山······呵呵,李西山恨不得求著他試一試。
李西山每每擠開一人,幾乎都要和那人對視一眼,然后那人打量一番李西山,就不敢說什么了,有些謹慎些的,還會讓出一些空間。
“還好還好,沒來晚!”李西山撫了撫自己本來就熨帖合身沒有一絲皺紋的青色儒衫,手上拿著折扇,緩緩給自己扇風,天還未入秋,大日當空,正熱得緊。
旁邊幾個聽到李西山說話的看熱鬧人,看了李西山幾眼,皺著眉頭,心頭說不出的厭惡,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數(shù)百官兵圍成一個大大的刑場,把人山人海阻隔在道路兩旁。
一邊坐著幾位官老爺,在那里正襟危坐,兩排胥吏分列兩邊,垂手而立。
另一邊跪了長長一排,老弱婦孺皆有,后面都站著劊子手,大刀閃著寒光。
微微有些啜泣,都不敢大聲。
一老一幼,面目后背皆血肉模糊,被劊子手揪住發(fā)髻才能跪在那里不至于撲倒在地。
地上還躺著幾人,都被白布蓋住,聽眾人咯咯唧唧說個不停。
其中一人,雖然面容都被江水泡爛,臉上血肉也幾乎被江魚啃食殆盡,卻能確定是一位叫廖添的男子無疑。
綺鹿王朝盛世數(shù)百年,并不是沒有戰(zhàn)亂,尤其是最近十幾年,北方有個叫大桴的帝國,經常襲擾邊境。在西、北兩線邊境,都不消停。
不過問題不大,只要綺鹿王朝騰出手來,別說趕走那些游騎,就算是打下整個大桴帝國,也不算大問題。
十幾年,大小沖突不斷,綺鹿王朝一次都沒輸過。
一封封書信,厚厚一沓,被壓在官老爺案頭,罪證確鑿,根本就沒有什么死無對證。
通敵叛國,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
人死之后,毫無疑問,還要背負千古罵名。
家人活著,也是跟著受罪,倒不如死得干干凈凈。
按道理說,一家人跟著千刀萬剮,不過分。
天下事,天下人,只有賞錯的,沒有罰錯的,很簡單的道理。
不過,這只是圍觀眾人的想法。
“我見過廖添和李琴良一起飲酒,也聽過二人講話,那時就勸過廖添,不過被廖添狠狠打了一頓······”
說這話的,是廖家大少爺,廖添的第一個兒子。
官老爺仍然微瞇著眼,正襟危坐,并沒有看跪在那里的小孩一眼。
“我也有一次聽見過,那個李琴良還嚇唬我說,如果敢告訴別人,就把我投入井中活埋······”小兒子嫩生嫩氣,一邊想一邊說,不時看向娘親,恐怕忘了什么。
娘親偷偷說過,要是說錯了,會被打手心的。
······
這樣的話,從小孩子口中說出來,更加沒人懷疑。
官老爺點點頭,根本沒正眼看他們一眼。
圍觀人山人海,聽聞此言,更加群情激奮。
廖添的大小夫人都埋著頭,心中期盼著什么。
兩位老人,滿頭白發(fā),深深的皺紋,雖然淚流滿面,但心中所想,和幾位兒媳,并沒有大的區(qū)別。
兩位老人都盼著自己的幾個孫子孫女站出來,多說出些廖添的罪惡,說不定,真的能刀下留人。雖然那個李琴良只是被廖添經常提起,根本沒去過家中一次,甚至連李琴良本人站在面前,廖家除了廖添,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認出來。
群情激奮,一而再再而三,實在按捺不住,都恨不得將廖家男女食肉寢皮,官兵費了好大勁才把周圍躁動壓了下去。
居中一位官老爺在背后師爺?shù)奶嵝严?,點了點頭。
圍觀的人山人海,里面的人轉頭遮眼,后面的人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然后,地上鮮血噴涌,該死的,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圍觀眾人一哄而散。
李西山覺得砍頭也沒什么看頭,索然無味,還不如兩人在街上打架有意思。當然,要是兩位小姐姐動手,就有很多看頭,大姑娘拉拉扯扯的話,更有看頭。
“可憐啊,要說就幾封書信,哪怕就如信上說的,又能怎樣?還不是我們大軍壓上,他們夾著尾巴逃跑?別說那個廖添說了這些事情,就是沒說,那個所謂的大桴,不也是知道?”
李西山邊走邊搖頭,砍頭再沒趣味,也能找點談資,“其實說與不說,做與不做,有兩樣?”
李西山實在不吐不快,就逮著個離自己近的讀書人,發(fā)起來牢騷。
讀書人也穿著儒衫,不過皺巴巴的,還打著補丁。
讀書人被青衫讀書人的話嚇了一大跳,趕緊抬腿就跑,卻不成想被李西山扯住衣角,沒能跑開。
“這是什么混賬話!”讀書人看青衫讀書人這身裝扮,倒沒敢冒冒失失大聲指責,“讀書人萬萬說不得這般言語?!?p> 李西山皺著眉不肯松手。
讀書人看李西山還是缺少悔意,壓低聲音繼續(xù)說道:“忠君愛國,國民大德,黃口小兒都知道的道理,老弟慎言?!?p> 李西山冷不丁被人扣了頂帽子,嚇得不輕。
李西山趕忙往四周看了看,見并沒有人注意這邊,嘴上還是不肯服輸,只是微微壓低聲音道:“有那個李琴良在前,說廖添通敵叛國,確實令人信服,但要說這樣就‘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了,還是有些杯弓蛇影的嫌疑······”
通敵叛國、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都是官老爺砍頭之前,對圍觀眾人慷慨陳詞的時候說的一番言語,不是李西山亂說。
“住口!”讀書人胡子眉毛擰成一團,“堂堂大國王朝昌明鼎盛,浩蕩天威全在于我,如何會被一兩句言語、一兩個小人毀于一旦?”讀書人言之鑿鑿,“不過要謹記,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務須防微杜漸!”
李西山看讀書人好歹說了句人話,確實有道理,便跟著點了點頭。
衣服上好幾塊補丁的讀書人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棄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你且仔細想想。‘既來之,則安之’,哪里有吃飽喝足,成了氣候,還能恣意妄為,去放任他們吃里扒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