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更沒有人注意到，連方勉也都沒有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一人，臉色陰沉，雙眼冷冷地瞇了起來。
是甫田園管事，胡庸。
“胡管事?！币幻莸哪凶油矫汶x去的方向，走上前來，低聲道，“這小子實在是太礙事了?！?p> 胡庸摸了摸胡須，又看了看周圍眾人的神色，露出深沉的臉色。
“想辦法查查他?！?p> ……
“方師兄?！?p> 甫田園外頭，曹傾戈叫住了他。
“曹師妹，有什么事么？”
“謝…謝謝?！?p> “謝什么？”
“謝謝你幫忙呀?！?p> 方勉搖了搖頭：“這是應該的?！?p> “師兄?！辈軆A戈搖了搖頭，“這不是什么應該不應該的，世安谷這么多人，沒有別人會這么做。”
“在我們看來，你就是與其他人很不一樣?！?p> “那只是因為我在遵循道理做事罷了?！狈矫愕?。
“道理？”曹傾戈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我是沒讀過什么書的，師兄說的很多道理我也不太能完全理解?！?p> “我只知道師兄對我們大家好?！辈軆A戈道，“但是師兄自己卻不開心?！?p> “師兄其實可以不用這么累，真的?！?p> 方勉的心縮了縮。
“那不是因為你們的關(guān)系?！狈矫愠谅暤?。
“那是因為什么？”
方勉看了看她，沒有回答。
“對不起。”曹傾戈見他為難的神色，只得不再問了，“只是覺得師兄這樣好的人，卻沒有什么好報罷了?！?p> “不是這樣的?！狈矫阍噲D解釋，“《尚書》中說：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
“意思是說：唯有德行能夠感動上天，那么不管事情有多遠、多難，都不會做不到?！?p> “但‘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效果哪是那么快就能看到的呢？”
曹傾戈看著他，認真地道：“師兄好像很懂這些道理?！?p> “師兄說不管事情有多遠、多難，都不會做不到，師兄到底想做什么呢？”
方勉瞳孔又是一縮，就像是一記驚雷，劈在自己心底。
是啊，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
也許，將圣人之道傳承下去是自己的夢想，但真的就沒有一丁點私心與自己的追求么？
唯有德行能夠感動上天，那么不管事情有多遠、多難，都不會做不到。
心底那一刻的沖動，到底還潛藏著什么？
他的眼中，仿佛再次看到一些往事。
“還好吧?！毖矍暗姆?，穿著一身白色的羽絨服，毛茸茸的領(lǐng)子，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讓人看著感覺很暖和，她美目流轉(zhuǎn)，“隨便問問呀，方老師會不會覺得，像方老師這樣的好人，也要遭受這種事情，遭受這樣的排擠，很不公平？”
方勉看著她，搖了搖頭：“我覺得倒也并不全是?！?p> 他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張溫婉的臉龐，他覺得，上天將一個天使送到了他的身邊，這世間也就沒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了。
符馨注視到他的眼神，一雙美眸似乎有些觸動。
“方老師?！彼J真地看向方勉，“如果真有一天你離開學校?！?p> “請不要灰心，也不要氣餒。因為無論你在哪里，都會有一個人一直一直支持你的?！?p> “有一句詩怎么說的來著？”她抬眼望向天花板，稍加思索，“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p> “我沒背錯吧？”
方勉“噗嗤”一聲笑了。
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他怔怔地，眼前仿佛又見到那張溫婉的面龐，就好像看到了一顆溫暖的小太陽，照耀著天空大地、錦繡山河。
“別問了。”方勉蹲下身子，捂著額頭，好似頭疼得要裂開。
“方師兄?！辈軆A戈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此時卻愈發(fā)地不知所措。
“抱歉?！狈矫愦藭r也有著深深的迷茫與困苦，“我想回去靜一靜。”
曹傾戈無奈地看著他的側(cè)臉，眼前的方師兄，心里真的很迷茫。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大家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看似還不錯，但實際上，并沒有互相了解。
她想將這個想法傳遞給大家，也許，大家也不用每天在一起只是忙活，大家也可以了解了解方師兄是個怎樣的人，這樣他有什么難處，大家也可以幫到他。
其實，大家也都很關(guān)心他。
……
方勉感到自己這幾天愈發(fā)沒法靜心了。
今天夜里，他并沒有靜坐，而是沉沉地睡了一覺。
不知不覺中，他睜開雙眼。
教室里，學生們圍坐成一圈，像是在做什么活動。
耳邊響起了一陣叮咚的琴聲。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p> 悅耳的歌聲伴著琴聲，方勉轉(zhuǎn)過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講臺上，彈奏著電子琴。
方勉記得，這是自己在學校的最后一天。
大家給自己舉行了一場歡送會。
符馨穿著白色的長裙，在講臺上彈奏著電子琴。
只是歌聲中帶著幾分離愁，琴聲中帶著幾份憂思。
臺下漸漸地響起了掌聲，稀稀落落的，并沒有高興的情緒。
“下面有請方老師演奏，古琴曲《高山》、《流水》?！?p> 方勉會古琴，說不上彈得多好，但是能彈。
“為啥不是《鳳求凰》??？”臺下有男老師起哄起來。
“就是，強烈要求換一曲！”
方勉哭笑不得，臺下爆出一陣笑意，總算有了點歡樂的氛圍。
講臺并不適合古琴，不過方勉試了試，勉強還是能彈。
琴聲不大，內(nèi)斂而不張揚。
不大的教室內(nèi)，大家都安靜下來，靜靜地聽。
彈得并不算太好，但聽得卻很認真。
方勉仿佛能夠感覺到，有一道目光，靜靜地注視著他，但他不敢去看。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收斂了。
……
走廊外頭，他背著行囊。
抬起頭，目光正好迎上一雙明眸。
那雙眸子就像是清澈的湖水，不帶一絲雜質(zhì)，定定地看著他。
方勉的內(nèi)心就仿佛觸電一般。
他看著眼前那種溫婉的臉龐。
“方老師?！?p> 這一刻，他才恍然驚覺，他有理想，但圣賢書讀得再多，也不一定會是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