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之亂后,神都洛陽已經(jīng)有近三十年未曾經(jīng)歷過兵禍了。
三十年很長,長到足以讓這顆大鄭朝的心臟重新煥發(fā)活力?,F(xiàn)在,整個神都哪里不是花團錦簇,哪里不是人聲鼎沸。三十年間,同世宗皇帝一同進京的涼州豪強領著再造天下的功勛,在洛陽城內(nèi)再次營造了無數(shù)官府、衙門和樓牌。在景興三年之時,人們再也難以找到,當年戰(zhàn)亂時代的斷壁殘垣了。
可是,在神都最深處,就有這門一棟小院,雖是青瓷碧瓦,但卻難掩破敗。明明是朱門,卻掉了漆,明明是御匾,卻缺了角。
而此處正是整個大鄭朝最神秘的機構所在——欽天監(jiān)。
如果南來北往的人好事兒,愿意透過兩個慵懶侍衛(wèi)把守著的、開著的朱門,里面同樣有一道開著的門,再望進去,就能看到兩位滿是長髯的老者正在院中飲茶。
如果這人是個京城的讀書人,怕是要肅然一禮,里面不是別人,正是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江鏡和五經(jīng)博士馬義!
江鏡給馬義斟了一杯茶,笑問,“五潢者,五帝車舍也。今金入也,禍起兵事。博士命屬梟雄,不圖大為嗎?”
馬義本就是銅鈴大的眼睛,眼袋拉得很長。聽江鏡這么一說,眼睛向上瞟了瞟了,身子向前探了探,一抬下巴,笑道,“監(jiān)正怎么用欺侮高后的話,來欺侮我。子不語怪力亂神才是真……”
江鏡本來發(fā)際線就很高,聽了這話,一拍腦門,放聲大笑,“你若不信這經(jīng)天緯地之道,天下革故之際,又何必來找我呢?”
馬義沒說話,只是起身關上了內(nèi)門,問道,“先生,我只是想來你這里參參高后的伎倆。五潢入金之相易見,但張晨作作有芒之相,我實在解釋不同。你我都知,星象這樣詭秘,主兵禍,意明主現(xiàn)世。如此相悖的天意,高后總不能不向你問策吧。”
江鏡輕珉一口茶,嘆道,“作芒而國昌,國昌怎會有兵禍?天象的相悖又何止此處?如今天子大行,主天子的中極星卻突然熠熠生輝,這又是什么道理?”
馬義突然起身,壓低聲音問道,“可有牝雞司晨之相?”
江鏡搖搖頭,嘆道,“天象如此詭秘,我也不好判斷。這從命理上看,高后命不久矣,恐怕沒有南面為帝的命格了……”
“呂侯年幼,趙王掌軍,這星象怕不是趙王要起兵之意!”馬義斷然道。
“童子備馬,馬大人來之前,心中已有明斷,怕是聽不下老夫論天象了……”江鏡努努嘴,輕笑道。不等童子反應過來,江鏡倒有些自顧自的說道,“昨天老夫做了一個夢,夢見乾坤倒轉,日月失序,醒來一卜,卻不能知其所以然。馬博士,你可知道,這天下再厲害的方士,也有他看不到的東西,我今日連起七卦,就是你我的命運都是晦暗難明。在這種時刻,天下的方士恐怕也沒法給你任何指引了。”
馬義倒吸一口涼氣。想著江鏡少年成名,當年高太后之父高叔平尚未出仕時,感到世道混亂,向這少年郎起卦,少年郎直言高太后“似為天下主”。而此時距離世宗起兵尚有十年之久。歷來,江鏡雖然置身朝局外,但向來開口無虛。當年馬義進京求學時,江鏡直言他“命起亂世”,惹得少年馬義頗為不忿。只是他而今經(jīng)史大才,野心日漲,才相信了江鏡的話。如今江鏡居然說,天象混亂,不知吉兇。不知是這天象太過混亂,還是連江鏡卦了都不敢言。
馬義正想著,一個仆役騎著快奔向欽天監(jiān)。勒馬不行,跌倒在地下。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馬義一瞧,這不是幼子馬召的隨從,剛欲發(fā)問。那人卻說出來一句驚世的話。
“圣上活了!”
馬義滿臉震驚,江鏡也有些吃驚,這如此種種,不正合中極熠熠,作作其芒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