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看臉的世界
“我說……凌沐云,那流仙島,不是你凌氏的地盤么?如今既然法師這樣說了,可否讓我和汀蘭上島查看一下?”
“……”
回程路上,風(fēng)間月一直纏著凌青云懇求,倒是一大奇景。而凌青云只報以雷打不動的笑臉,卻是惜字如金,死不松口。
“你放心,我想找那鏡花,只是為了汀蘭的事,絕不涉及其余,我們在流仙島上聽見什么,看見什么,絕不透露一毫出去——我給你起個重誓也是可以的?!?p> “……”還是笑瞇瞇的不回應(yīng)。
“凌沐云!”風(fēng)間月急了,“我知道咱倆這么多年,互相都不待見,但我難得開口求你,你要怎的?非叫我跪在地上來個負荊請罪不成?”
凌青云這才轉(zhuǎn)過來,兩眼彎彎地道:“好呀,這可是你說的……”
風(fēng)間月:“……”
他們在那邊掰扯,我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盤。
沒想到,能映人過去的,不是人,而是物。
是物的話,事情更麻煩,卻也更好辦,需要的就是,把這個“物”盡量完全地掌控在自家手里。
現(xiàn)在風(fēng)間月急著想上島,他是原著男主,又是個混世魔王的性子,如果凌青云真不許他,我擔(dān)心他自己找了什么門路摸去,只怕更麻煩。
何況,如果這花真的這樣神異,我也挺好奇的。想要多了解一下,甚至想,如果能私藏兩朵回來,以后說不定用得上呢。
于是我笑著開口,給風(fēng)間月找個臺階,向凌青云道:“沐云,不開玩笑了。你既然救了楚姑娘一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讓他們上去查查也無妨。不過,畢竟是凌家地界,不便外人亂闖,你要走不開,我跟他們?nèi)ヒ惶嗽趺礃樱俊?p> 風(fēng)間月連忙附和:“是是,有可心看著我們,保證不亂跑,不惹事,一切按你們凌家規(guī)矩來,你還不放心么?”
凌青云似乎有所動搖,道:“也罷,既然可心都開了金口,我也不堅持了。那你們要起重誓,上島之后,一切要聽可心安排,離島之后,不能將島上任何見聞外泄之外。”
“依你就是,”風(fēng)間月道。
“此外,那島附近風(fēng)急浪高,迷霧重重,我還得給你們配個向?qū)?。?p> “誰?”
“紅重。你們也見過的,那個高個,口不能言的姑娘。”
“為何是她?”楚汀蘭道,“一個會武的丫頭罷了?!?p> 凌青云眉眼彎起來:“因為,她是正宗流仙島的出身……”
-
-
先前我提到過流仙島這個歷史遺留問題,這里再詳細說說。
一個人說他能吃辣,另一個也說他能吃辣,但真吃吃看,接受程度往往還是大有不同的。
同樣道理,盡管丙辰戰(zhàn)事三國聯(lián)合,與夜族對抗,但由于地緣較遠,凌氏與夜族的仇恨和利益糾葛都相對較少。
所以戰(zhàn)爭期間,兩名出身武林的夜族人士聚攏族人,賄以重金,向凌海流求得這座孤懸海外的小島避禍。
這兩名江湖人士原是一對師兄弟,師兄名為石守義,師弟名為申當樓,二人利用島上原有的監(jiān)獄設(shè)施,修建了一座山莊,將帶上島的夜人細心安置,或種田捕魚,或紡紗織布,自給自足,倒也形成了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
而紅重,就是石守義的女兒,當時石守義為了讓凌家放心,將自己的獨女送入凌家宮廷,供凌家驅(qū)策,某種意義也是人質(zhì)。
最后這條,是我這個劇情黨也不知道的,原著上并未詳寫紅重的出身,我只知她是宮中護衛(wèi),不知還與流仙島有這樣的淵源。不過如此看來,讓她帶我們上島,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凌青云私下問了紅重鏡花的事。
紅重沉吟半晌,承認有這種花的存在,但一來這是族中秘密,又說此花不祥,所以她從未主動提過,二來離開島時她年紀還小,知道的也不算太多。
我們并沒為難她,凌青云向她解釋,第一,流仙島現(xiàn)在是凌氏屬地,屬地發(fā)生什么,國主有權(quán)知道,第二,凌青云本人還有些半半拉拉的夜血,四舍五入也算個夜人,所以分享這個秘密,也不算她背叛族人。
-
事不宜遲,回國之后,凌青云立刻準備了船只,由紅重帶著我、風(fēng)間月和楚汀蘭三人駛向流仙島。
據(jù)說此島古代為流放犯人所用,越接近島嶼,我越感到此言不虛。
本來出航之時,腳下還是萬頃碧波,放眼望去,海天一色,然而當接近此島,海流驟變,濃云密布,原本碧藍的海色只剩黑沉一片,我推測海面下應(yīng)該有一些火山,以至于空氣里撲面而來強烈的硫磺氣息。
風(fēng)急浪高,流仙島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我發(fā)現(xiàn)這座島四周沒有緩坡,幾乎全是巖石形成的峭壁,像是一朵蘑菇從地里長出來似的。遠望能看見島上稀疏的樹木,惡形惡狀,像一群雙手高舉的女巫。
當然,紅重作為本地人,還是給我們找到了一個相對平緩的入口,這是這座島唯一的碼頭,島上的人雖然跟外界交往不多,畢竟還是有一些生活的需要,是以跟凌國維持一定的商貿(mào)往來,每隔一段時間,會有船只送來淡水、蔬菜等等。
我們上了岸,坐在一間小酒肆里稍事休息。再往前走,這座島上鼓起一座山包,山頂?shù)慕ㄖ环Q為紅葉山莊,是島主居所。據(jù)凌青云透露,紅重的父親石守義已經(jīng)在幾年前去世,現(xiàn)在的島主是他的師弟申當樓。
酒店的小二給我們端上淡酒,由于進食的關(guān)系,紅重也把頭上厚重的斗笠拿下來,露出有些前凸的額頭和帶著紅斑的眼睛,但臉上的黑巾還是沒有取下,在黑巾后小口啜著酒。
我左右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眼睛或多或少都帶著雜色,再看紅重眼中那片紅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夜族血統(tǒng)的原因,只可惜,不比楚汀蘭的美麗紫眸,那片紅斑反而放大了她的丑怪。
紅重是個非常穩(wěn)重的姑娘,但此時我見她也有幾分失神。我聽凌青云說,她父親石守義與申當樓雖為師兄弟,卻勝似真骨肉,胼手胝足地帶領(lǐng)夜人,在大亂中開拓了這一方凈土,只是如今石守義已經(jīng)身故,也不知這份情義會不會人走茶涼。我猜測著她的心情,多年未歸,會不會也有近鄉(xiāng)情怯,心里忐忑不安?
不過店里,只有我一個人在注意紅重,其他人全都在留意楚汀蘭。我發(fā)現(xiàn)旁邊坐著的中年大叔,不自覺把肚子都吸起來了。
我默默嘆口氣,人類啊,真是一百年一千年,也改不了以貌取人這一點。
正在這時,又聽店口一陣喧嘩,進來三四名少年,都十四五年紀,衣衫華貴,帶著佩劍,頭上卻都留成古里古怪的辮子,遠看上去像幾株玉米。
楚汀蘭見此,不由掩口一笑。
而我也明白她笑什么,年輕人往往有一些古怪的“時尚”,但這些少年應(yīng)該沒有或者很少踏出過這座島,所以他們的時尚變成了我們眼里看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殺馬特”。
可不幸的是,這一笑被少年們看見了,他們一下圍過來,惡狠狠道:“笑什么?!”
紅重站起身,擋在我們前頭,比手畫腳地似乎想跟對方解釋。
然而,對方領(lǐng)頭的少年看見她的臉,嗷地叫了一嗓子:“哎呦,這是哪里來的丑八怪,嚇死小爺了!”
眾人哄笑起來。
他們本來因為外貌被嘲笑,想找楚汀蘭的岔子,但楚汀蘭的長相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一下子把矛頭都對準了在這方面極其吃虧的紅重。
這看臉的世界,就是這么不公平。
紅重本來是想出來圓場,卻無端吃了嘲笑,也說不出話,只默默把斗笠?guī)稀?p> 可我實在看不過去了,插嘴道:“你笑她什么?我看你還跟她長得有點像咧?!?p> 我這話不是胡說,那小少爺?shù)念~頭和眼型跟紅重就是有點相似,不過他是男生,這種偏于粗重的長相就沒那么違和。
眾人皆向那領(lǐng)頭少年看去,他們一定發(fā)現(xiàn)我說話是很實在的,我瞧見后面兩個跟班,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在那里憋笑。
而越是事實的話越傷人,我看著那領(lǐng)頭少年臉色漸漸漲成豬肝色,心里暗道不好。
果然,他惱羞成怒,下一秒啪地一腳就飛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