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章 私訪老國主
離開風(fēng)間月兩口子,我心中有些酸澀。不管是為舊交的決裂,還是為調(diào)查任務(wù)的難以為繼。
我突然想起,神異記還在小王那里,但此時此刻,第一我不知他們?nèi)チ四睦?,第二我也沒那個心情去要。
橫豎無涯閣里那么多書,凌青云未必會發(fā)現(xiàn),我只得先這么阿Q地想著。
我一面放出赤鸚,跟凌青云匯報了這邊的消息,一面去找鏢局護送,打算回凌國。
走進鏢局,突然有人叫我,聲音欣喜。我忙抬頭看去,竟是那先前落水的婦人。
婦人牽著一個高大鏢頭,看見我,上來拉我道:“恩人,如何在這里又遇見你!借你吉言,我相公當真回來了!”
我看向那鏢頭,高大威武,銳利精明,一看就是練家子。
看來婦人已經(jīng)將前事告知丈夫,那鏢頭亦千恩萬謝道:“我有機密差事,延宕在外,不便告知我娘子,險些釀成憾事,如今還能夫妻團聚,真是多謝恩人?!?p> 我喜出望外,正好我也要找鏢師,便留下在她家吃頓飯。席間談起三山瘟疫,談起她去世的公婆和弟弟,夫妻倆都十分悲痛。婦人又問我另外兩位恩人哪里去了,我敷衍著編些謊話,只說分道而行。
中途,鏢頭說湯冷了,讓婦人再去熱熱。
婦人出門,我發(fā)現(xiàn)那鏢頭盯著我的臉看,讓我有些心慌。
但看過去,我又發(fā)現(xiàn)他目光中并無什么歹意,而似乎在認真辨認。
難道他認得我不成?但我沒見過他啊。
沒想到,我正想著,那魁梧大漢居然翻身滾落,對我納頭便拜,口稱:“凌夫人,千萬救我一國性命!”
我嚇了一跳,此人如何知道我底細?第一反應(yīng)是驚訝搖手,連稱“你認錯了吧”。
鏢師卻很固執(zhí),抬頭道:“凌夫人,可還記得一個黃紙包嗎?”
這樣一說,我自然有印象,左右四顧,低聲道:“你是……?”
鏢師三言兩語,介紹了自家真正來歷。
原來他是三山另一位王子手下暗線,以鏢頭身份作為日常掩護,而他的主人被貶謫下位,如今宮中江顯耀一手遮天,欺上瞞下,老國主已經(jīng)幾乎被隔絕了,聽不到任何真實信息。而疫病卻如野火燎原,日益嚴重,怎不叫人焦急萬分。
由是,被差遣去安氏報信,說需要藥材的是他,在宮中潛伏,伺機丟給我黃紙包,引導(dǎo)我們?nèi)フ{(diào)查溫娘廟的人也是他——這也是為什么他會認得我的原因。
無巧不成書,我居然救了他妻子,在這種情況下得以再次見面。
言談間,我認為此人還是可信的,一來他說話情詞懇切,因果分明,不似作偽,二來若他真想對我不利,我怕是連這道門都出不去。
我放下心來,才道:“這邊的情況,我已經(jīng)傳訊給我們國主了,兩國交界,他必不會坐視不理?!?p> 那漢子卻急切起來:“若凌國主出面,才不好解決!”
我先一愣,旋即明白他這句話的邏輯。
因為凌青云一出面,這個事會變成官方的,國與國之間的交涉。
你想,如果你是江顯耀,干了往自己國內(nèi)引入瘟疫這種毒事,會讓凌氏公然進入國內(nèi)調(diào)查嗎?那必然不可能?。?p> 而從道理上來說,三山作為一個獨立小國,它的統(tǒng)治者可以拒絕任何人入境,是沒什么問題的。
所以,倘若他抵死不同意,凌青云能怎么做?
一是摸摸鼻子打道回府,放任江顯耀胡作非為。
如果不想選擇選項一,那就只有來硬的,武力干涉。
但是,強行進入他國肯定會引起一片指責(zé)之聲,就算退一步說,把輿論譴責(zé)暫放一邊,凌國的軍力,打下三山固然可期,可是,現(xiàn)在江顯耀身后是風(fēng)家,你難以預(yù)測他們的反應(yīng),到時會不會暗中攪合,公開干涉,甚至最壞的結(jié)果,擦槍走火,下場參戰(zhàn)。如果風(fēng)凌兩國直接沖突起來,那凌國首先不一定能贏,第二就算贏了,也必定是兩敗俱傷,生靈涂炭的慘象。不可不慎重考慮。
我想清楚了,才道:“你說的有理,可你叫我救你們,我現(xiàn)在一介孤身,又能做什么?”
漢子再拜道:“老國主現(xiàn)在在冬泉宮休養(yǎng),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下想拜托凌夫人您單獨覲見老國主,向他道出實情。夫人您是老國主看著長大的,又是安國主的妹妹,您說的話,老國主想必還能聽進去……讓他看清真相,萬萬不可把國家交給江顯耀那個狼子野心、狠毒之輩!”
我思索片刻,承認他說的似乎是當下最好的辦法。趁現(xiàn)在老國主江佑國還活著,還有可能制止江顯耀,將三山的事,限制在三山內(nèi)部解決,誰也挑不出岔子。如果成功,可說是一石三鳥。既能讓瘟疫的來源曝光,同時省去了凌氏想要干預(yù)的麻煩,又能阻絕風(fēng)氏讓三山轉(zhuǎn)向的野心。
可是,畢竟這提案太倉促了,而且運氣成分頗大,等于全部指望都在靠安可心刷臉。我遲疑道,能否讓我送信回去,與國主商議一下。
鏢頭連連叩首:“冬泉宮是郊野行宮,連通水系,建筑離散,守衛(wèi)不嚴,屬下還有能力把您秘密送進去,過兩日,老國主就移駕回國都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夫人若有心幫助,千萬就在這兩日之間?!?p> 或許他看出我內(nèi)心還有些猶疑,又舉起一手道:“凌夫人,可憐我父母、妻弟,都死于這場疫病,我所言句句屬實,若有欺瞞,讓我也染疫而死!”
說到此處,七尺男兒紅了眼眶,再次頓首。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思忖半晌,想想也是,三山處于交界之地,若瘟疫擴散,凌氏只怕也難以幸免。
再說,安可心好歹也是老國主名義上的外甥女,只要老頭子還沒瘋,就算他不相信我的話,看我姐的面子,總不至于對我有什么危險之舉吧。
想著,我便同意了這漢子的提議,赤鸚已經(jīng)被我放出去了,我跟鏢局借了飛鴿,把最新的計劃又簡寫一番,再給凌青云發(f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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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泉宮。
顧名思義,此地有許多溫泉,星羅棋布,建筑零星散落在泉池之間,有一座大殿,干脆建在泉池之上,人在殿里,便可以享受溫泉舒筋活血的功效,又可免受風(fēng)吹雨淋之苦。
如鏢師所說,因泉池眾多,占地廣闊,此地守備無法做到都城王宮那么森嚴,他帶著我找一無人處,翻墻進去,穿過假山,直奔大殿,老國主一般在里頭。
到大殿之外,我看見外頭有兩名侍衛(wèi)值守,吸一口氣,整整衣服,緩步拾級,從容而上。
“什么人?”那侍衛(wèi)之一抬起兵器,擋在我面前。
“放肆,安氏王女、凌氏夫人你們都不認得么?”我身后鏢師喝道。
此時我自然不是男裝,而是打扮了一下,雖然沒有朝服可穿,至少也恢復(fù)成富貴閨秀的妝容,那鏢師扮做護衛(wèi),跟在我身后。
“是我,”我巧笑一下,掏出安氏玉牌。
老國主身邊的侍衛(wèi)是見過安可心的,再看見玉牌,斷斷不敢否認,但還是有些遲疑,行過禮后,一人抬起頭道:“安王女,如何是您?在下這邊,沒有接到安氏或凌氏的任何消息啊?!?p> 我笑道:“姐姐聽說大伯身體微恙,心中急切,這不,偶得了一支玉參,若過了期效能就折半了,便急著委托我前來,因此未合朝禮。還望二位行個方便,通報一聲,讓我把玉參交給大伯。”
左邊那侍衛(wèi)面露難色,道:“雖然是您,但國主如今身體抱恙,易感風(fēng)寒,小王子有交代,我們不可隨便放人見他。不如我們先通報小王子,得了他的口諭,再讓您過去。”
我好不容易才繞開江顯耀,哪能再特意捅給他知道……我心里說。
來都來了,我一咬牙,就算用點爛招無賴,能見到人再說。
于是我在外頭撒嬌賣嗲,喊起來:“江國主,江大伯,我是可心呀,奉姐姐的命來看您,還給您帶了新鮮玉參,這兩個侍衛(wèi)好大膽子,為難我呢!您說,該怎么罰他們?”
兩個侍衛(wèi)一下嚇得都拜倒在地,口稱:“王女恕罪,小的們也是當差,還求王女體諒?!?p> 然而,他們跪地亂拜,我這卻也有點尷尬。
因為我本來打的主意是,若江佑國在里頭聽見,開個金口叫我進去,外頭侍衛(wèi)自然不需再去通報江顯耀,順水推舟皆大歡喜。
可現(xiàn)在,里頭黑沉沉的,一絲回音都沒有。
難道是我喊的不夠大聲嗎?
但如果再大聲,我又怕鬧得太大,畢竟我根本不是從正門進來,什么奉姐姐委托更是謊話。
就在這時,后頭突然走出一個金甲的衛(wèi)士,看來位階頗高。
說實話,我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是從哪兒來的,簡直像土里生出來的一樣。
好在,他緩緩走過來,斥責(zé)了那兩名衛(wèi)士:“安氏王女的面子你們都敢駁,是不是不想在宮里混了?”
兩個小侍衛(wèi)皆俯首帖耳,不敢回言。
說著,他拱手道:“王女稍安,在下這就去通報?!?p> 我借坡下驢,笑著連忙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