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言沅與玄戈歡意二人回到客棧已是太陽落山。
上到三樓雅間推門進(jìn)入，里面的人起初手握劍柄即將拔出，見來人是石言沅便松開了手。
“閣主?！?，似云起身，追著石言沅講：“我打聽到，明晚百花樓會進(jìn)行一場大型拍賣，長安許多有錢人家都會去瞧瞧?！?p> 石言沅點(diǎn)頭示意，信步走到書架前挑了本后坐在榻上看；歡意笑嘻嘻拿出從街邊買到的有趣玩意兒遞給正在說話的人；玄戈從內(nèi)往外關(guān)門，在門旁候著不說話。
石言沅聽著她講，手上翻頁的動作不停?！芭馁u品有什么？大型拍賣，好東西應(yīng)該挺多?！?p> 似云接過歡意給的糖葫蘆，從頂上咬下來一整個直接塞進(jìn)嘴巴?！斑@不巧了，我特地去找那放消息的小廝要了份拍賣品單子，請過目！”
似云雙手奉上，嘴里還在嚼那山楂。剩下的糖葫蘆全進(jìn)了歡意肚子，石言沅抬眼，見狀笑出聲。
她眉眼彎彎忍著笑意，“干得不錯。對了，我們還給你買了個劍穗，你不是說先前那個斷了找不著了?！?p> 似云聽后睜大了眼抽吸鼻子，又哭又笑。想要一把抱住石言沅但看后者還有正事要做，立馬轉(zhuǎn)頭抱住正在研究綠皮青蛙的歡意。
石言沅看向玄戈，道：“買了兩個劍穗，還有一個是你的?！?p> 接著就繼續(xù)低頭看那份拍賣單。
累絲瑪瑙金鳳簪、白玉翠步搖、江南水船圖、九金箜篌琴……
石言沅一個個往下看，真讓她看到個感興趣的。
長安城東兩畝良地。
石言沅換了個姿勢單手撐頭，“第十八件拍品有沒有些背景介紹？”
她的目光停留到了另外一件拍品上。
《春曉游鯉圖》。
石言沅看著單子出神，眼睛逐漸空洞，微不可查地皺了眉。
“閣主？閣主？”似云喚她。
石言沅收回思緒，拿起幕籬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們不用跟著?！?p> 本身就穿得素凈，再加上這幕籬白紗，像是遠(yuǎn)方來的仙人。
只是這仙人有點(diǎn)急促，大踏步頭也不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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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蕭瑟一片、雜草叢生。
石言沅站立于偌大的厚門前。她抬頭看去，只見原本該掛著牌匾的位置沒有任何東西。
手指顫抖著輕撫已落了滿灰的大門，銅把手結(jié)了密密的蛛網(wǎng)。石言沅收手，目光停留在牌匾位置片刻后就繞到離正門遠(yuǎn)些的偏門。
有個身影從這里出來。
石言沅立刻停下步子躲到歪斜的榕樹后面。
她定睛一看——是矮小的孩童樣，穿的衣服上有大片大片黑漬還打了許多補(bǔ)丁，懷里抱著從府里偷摸拿的幾大卷廢紙，走幾步就與不遠(yuǎn)處的同伴匯合了。
待兩人身影走遠(yuǎn)，石言沅才從死角出去。門的鎖頭被搗壞，木門半掩。石言沅在偏門口躊躇不前，最后終于決定進(jìn)去看看。
石言沅走在彎彎綿延的小路，兩側(cè)的野草瘋長溢出石縫，蔓延到了石言沅的腳踝。
長安最近下過雨，帶著雨水的野草蹭濕了石言沅的白凈衣擺。但石言沅全然不在乎，自顧自再往里走。
路的對面突然跑來個笑得開心的稚嫩女童，身后跟著大了些的男孩兒讓她慢點(diǎn)跑生怕她摔著，兩人你追我趕。
“哥哥，你抓不到我呀！我要贏嘍！”
石言沅不由自主蹲下身張開手，想在女孩撞上她前抱住她。兩人即將觸碰的那一秒……
石言沅睜開眼。
這里除了她空無一人。
周遭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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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掛枝，天色已沉。
石言沅原路返回離開，站在榕樹旁稍作整理戴好幕籬。轉(zhuǎn)身就看見了離她不遠(yuǎn)的交叉路口中央處起了爭執(zhí)。
“你不知道這一帶誰是頭兒嗎！想在這街上賣東西就得先交錢！”
石言沅側(cè)身快步穿過外圍的人群?？纯妥杂X以“主角中心”向外擴(kuò)散成了大圈，“主角”是兩個臟兮兮的瘦弱小孩和幾些彪漢。
兩個小孩臂彎里都挎著比自己腦袋都大的竹籃，兩人緊靠在一起身體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彪漢見兩人一聲不吭，橫肉直飛道：“嘿？跟你倆說話聽不懂是嗎？沒長耳朵！”
大肉手掄過耳后，直接一巴掌落在一孩子臉上，孩子沒站穩(wěn)被打倒在地，耳朵里流出血。
石言沅猛地沖進(jìn)擋在兩個小孩面前，大聲呵止道：“當(dāng)街對孩子大打出手，你們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可以胡作非為！”
“你他娘的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這條街上還沒人敢管著老子！”
“大晚上還戴個破紗裝什么呢，以為自己是大英雄嗎！”
石言沅攥緊手心。輕風(fēng)吹過白紗帶動她的衣擺。
“按你們來說，這兩孩子應(yīng)當(dāng)給你們多少錢你們才走？”
“呦呵?！睘槭椎娜舜笮?，黃牙一覽無余。眼睛瞇成縫，從上到下細(xì)細(xì)打量石言沅。
“小娘子只需給……二十兩。我們以后就不找這兩孩子麻煩?！?p> 那人不懷好意舔了舔干澀的嘴唇，直盯石言沅，道：“小娘子要是沒錢也可以……那詞兒怎么說來著？”
“哦對對對！舍己為人哈哈哈哈。我看小娘子身段可以啊，不如嫁給我當(dāng)小妾也好身下承……”
石言沅一把將荷包用力朝那人臉上砸，冷冰冰毫無起伏道：“拿了錢就給我滾遠(yuǎn)點(diǎn)，再說出什么話來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黃牙擼起袖子就想沖上來，剛跨出幾步就被身后的人架起胳膊往人群外走。“干什么你們？活膩了是吧！嘿，老子給她臉了她竟敢不接著！”
石言沅轉(zhuǎn)身扶起兩位小孩，冷眼掃過還在看熱鬧的人。他們竊竊私語，見石言沅轉(zhuǎn)到他們的方向就立刻止住了聲。
“諸位要是沒事就散了吧！”
眾人見熱鬧沒了便各回各的家。
石言沅蹲下查看受傷的孩子。不知是不是她的手太冷，只是指尖碰到耳廓石言沅就覺得發(fā)燙。
石言沅放緩聲音道：“萬幸沒有造成永久性耳鳴，我去給你拿藥。你們的家在哪？我送你們回去?！?p> 兩人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句話不說也不哭，只是聽見這話哭出聲來。
小孩跪在地上連連給石言沅磕頭，“謝謝菩薩姐姐…謝謝菩薩姐姐。剛才若不是菩薩姐姐，我和阿金早就被他們打死了?！?p> 石言沅扶起他們，“感謝的話可以以后再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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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了頂?shù)钠茝R，角落里有張用稻草和衣服做的床。
阿金的耳朵用紗布包著，阿蘭手里拎著另外一份藥包。
“大母！我們回來了！”
廟的正中間擺著尊觀音像，供奉香火的爐里只剩下短短幾根熄了火的。
空氣里彌漫著藥味，石言沅確信這不是阿金外敷用的藥。
年長的婆婆從后面進(jìn)來，手上拿了幾顆蔫了爛了的白菜。
這是阿蘭第一次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很局促，完全沒有地方可以給這位穿得體面的恩人坐。
“對不起菩薩姐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坐床上……”阿蘭望向那所謂的床，鋪著的衣服也是和自己身上穿的一樣。
石言沅摘下幕籬，將其墊在自己屁股下面席地而坐。
“無礙，我坐地上就行?！?p> 阿蘭拽著阿金的胳膊到一邊，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道：“前幾日我讓你買的板凳呢？”
阿金不敢抬頭，說話聲也悶悶的。“錢我拿去……”
“拿去買糖葫蘆吃了……”
阿蘭想罵一頓，但還是沒有張口。跺了下腳就去找自己大母了。
“大母，今日我和阿金在街上差點(diǎn)叫那劉候仁打死。是這位菩薩姐姐出手相處救下我們的?！?p> 石言沅朝著婆婆點(diǎn)頭，“婆婆好?！?p> 老人家輕輕拍著阿蘭的手背，也要給石言沅跪下。石言沅見狀立馬起身攔住了動作。
“不必如此大禮，路見不平罷了?！?p> 石言沅低頭看老太顫顫巍巍的腿，右腳小了一整圈。石言沅見老太手上一直攥這張帕子，想來身體也不是特別好。
“咳咳……如此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羰瞧兴_有何用得上我老婆子……嚯咳咳咳……我老婆子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幫菩薩仙姑……咳咳……咳咳咳咳！”
石言沅走進(jìn)藥爐，爐子里還留著熬剩下的藥。石言沅用樹枝翻動藥渣看了幾眼后道：“婆婆，這藥以后別再吃了，完全治不好您的病?！?p> 石言沅在四周尋找些什么，而后將幕籬的白紗扯下，用黑炭在上面寫字。
“以后用我這一副藥，價格便宜效果還好。你們現(xiàn)在這缺了一味根治咳嗽的藥材……喏，照著這上面抓?！笔糟鋵⑺幏竭f給阿蘭。
阿蘭已經(jīng)哭了出來，小心翼翼將輕薄的紗布藏在袖口。“菩薩姐姐……您真是個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