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見到他的時候,是在離家不遠的小公園里。他舉著一串喜羊羊與灰太狼的氣球在離我十公分的地方坐了下來。
“后生,咋滴了嘛,垂頭喪氣滴?”
他帶著一副鏡框和鏡片分離大半的破眼鏡,臉上掛著微笑。
我瞟了他一眼,心想:‘你這樣的人,也配來安慰我?’
鎮(zhèn)里安排的扶貧項目被我搞砸了,領(lǐng)導丟了面子對我來講并不重要,頂多站他面前任他東西南北風,亂刮一通。
可是那幾百戶貧困戶充滿信任和期待的眼神卻讓我如下油鍋,如立刀山。
深吸了一口氣,再將它緩緩吐出,我不知道還要在這里坐多久。
“來!我送你個灰太狼氣球,你拉在手里飄一下,生活就沒那么重了嘛!”
他的話有些可笑,我笑了,也接過了那只喜羊羊氣球。
他覺得自己估摸著猜到了我現(xiàn)在的處境,拍了拍胸脯,坐直了腰。
“我跟你說嘛,我以前也經(jīng)過商,跌倒了不怕,再爬起來嘛?!?p> 我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精神的寸頭,穿著一件微微泛黃的白色背心,皮膚曬得黝黑,約摸三四十歲的樣子,臉上掛著微笑,眼睛里閃著自信樂觀的光芒。
“哦?你經(jīng)過商?做什么的?”
“賣煙酒?!?p> “那怎么不賣了?”
“被工商查了嘛?!?p> “工商為什么查你,沒辦營業(yè)執(zhí)照?”
“賣滴。。。賣滴歪煙歪酒。”
我來了興趣,這也能當做談資的么?
“那后來呢?”
“后來被查了,就去騎三輪?!?p> “那怎么不騎了?”
“騎滴是歪三輪?!?p> “你這,你這氣球不會也是歪的吧?”
說到這,他微微低下的頭又昂了起來,容光煥發(fā),笑容滿面。
“那不行,這個是環(huán)保塑料,不可能是歪滴?!?p> “這個為什么不可能是歪的?”
“這個是為了我們下一代滴成長,為了孩子滴安全?!?p> “你摸著良心?”
“嗯,摸著良心,真滴。”
他把手放在胸口上,抬頭挺胸。
“最近生意好不好?”
“生意好滴不得了哦!過節(jié)滴嘛!”
“過什么節(jié)?”
“黨滴生日滴嘛?!?p> 對了,建黨九十周年,我把這茬給忘了,身為一個黨員,我有些羞愧。
“唱支山歌~給黨聽~”
“我把黨來~比母親~”
“咱當兵滴人~有啥不一樣~”
“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素滴軍裝~”
“誒,后生,你覺滴我唱滴怎么樣嘛,有很多人跟我講,眼鏡兒,你不要賣氣球,你去賣唱算了?!?p> “唱的真好?!?p> “我就說滴嘛。”
他很高興,我也不再那么沮喪。
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去慰問貧困戶的時候。
“誒,后生,不對,是領(lǐng)導,我們見過撒?!?p> 他興奮的朝我揮手,并且跟旁邊的鄉(xiāng)親炫耀跟我講過話。
“你們放心,這個領(lǐng)導我見過,他說行,那就一定行,日子一定會好滴?!?p> “領(lǐng)導,我等會請你吃晌午嘛?!?p> 那天我在他家吃的中飯,他跟我說,他平常早上吃兩個饅頭,晚上吃一袋方便面,中午一般是不吃的,節(jié)約一下。
他特地從鄰居家借了一把青菜和米,約定下個月還,那盤青菜他就夾了一筷子。
臨走的時候,他拉住我。
“領(lǐng)導,等我業(yè)務好起來滴時候,再送你一個氣球,灰太狼滴過時了嘛!”
第三次見他的時候,他文縐縐的給我寫了一封信,同時寄到的還有一個包裹,里面是一個新款的氣球。
“領(lǐng)導,俗話說的好,見字如見人,我現(xiàn)在開了個氣球工廠,業(yè)務繁忙,實在是走不開,就委托這封信代我表達我對你的思念和感謝。”
那座工廠我知道,鎮(zhèn)里的項目,雇了幾百號人,他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