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委屈,楊洪非常委屈。
睢遠那一拳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現(xiàn)在楊洪只覺得嘴里的牙齒都松動了幾顆,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來。
“窩……蒸的……么有用膩……”
“你說什么?說清楚點!”
“唔唔唔……”
楊洪無奈,只能用手指在泥土地上書寫起來:
“我真的沒有用力,三成都不到!??!”
三個感嘆號,楊洪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
“你確定?”
看著睢遠的眼睛,楊洪狠狠地點了點頭。
“呼……”
睢遠長舒了一口氣,望著荀湛等人離去的方向,露出一絲苦笑:
“臨分開都要嚇唬我一把,阿湛,你怎么還是那么小氣……”
……
另一頭,丁敢背著昏睡的荀湛趕回廊灣兵營,安置好李艾后,坐在荀湛身側(cè),拍了拍他的腦袋:
“別裝了,沒外人?!?p> “嘿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是裝的呀~”
被丁敢看穿,荀湛也繃不住笑起來,起身拔掉了插在后背的箭矢扔到了一邊:
“楊洪這家伙怎么跟沒吃飯似的,都沒扎透?!?p> 端了兩碗茶水,丁敢抿了一口潤潤嗓子:
“按照你當(dāng)時的姿勢,要是真的受了重傷,一定是臉先朝地,可你演的不行,哪有昏迷前還用胳膊捂住臉的?!?p> “嘿嘿嘿,那不是,地上太臟了嘛?!?p> 被丁敢一眼看出破綻,荀湛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睢遠的叛離,又生起了悶氣:
“好在楊洪箭術(shù)不行,否則這次我真的危險了?!?p> “睢遠,是真的想要殺了我!”
“不,他不僅不想殺你,還想救你!”
聽了丁敢的話,荀湛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滿臉都是疑惑。
“你聽我給你分析?!?p> 丁敢將碗里的茶水一飲而盡,暢快地舒了口氣:
“睢遠的身份你知道了?”
荀湛點了點頭。
驃騎將軍睢海潮之孫,立下赫赫戰(zhàn)功卻落了個滿門抄斬的忠烈遺孤。
可以說,但凡是個有血性的人,都不會忘記這滔天的仇恨,睢遠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我知道,他是肯定會反的,而且現(xiàn)在,的確是他起兵的最好時機!”
荀湛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遭遇了這些,可能會比睢遠更加按捺不住。
“可睢遠最聰明的,就在于他這一手割袍斷義,和楊洪的冷箭!”
看著荀湛疑惑的表情,丁敢不免有些頭疼。
作為兄弟,荀湛的確是豪氣干云,但作為少主,卻缺乏了些基本的頭腦。
“你可別忘了,睢遠可是廊灣鎮(zhèn)的屬官,現(xiàn)在他殺官奪地,你讓朝廷怎么看我們?”
荀湛低著頭思索了一番,忽地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阿遠前面的表現(xiàn),包括讓楊洪射我冷箭,都是為了做戲,好讓我們跟他撇清關(guān)系?”
“沒錯!”
丁敢轉(zhuǎn)頭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李艾,不禁感觸良多:
“否則,他要是真的與我們?yōu)閿常畎静豢赡芑钪?。?p> 荀湛聞言,回想起李艾與睢遠交戰(zhàn)的種種,看似的確是刀光劍影,殺機四伏,但睢遠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李艾。
相反,以睢遠的武學(xué)造詣,幾招之內(nèi)就看清了李艾大開大合的路子,在過招的同時還不忘加以指點,明明是一股提攜后輩的味道。
可以想象,如果真的充分吸收了睢遠的建議,李艾未來的路一定會更加寬廣。
“怪不得楊洪這一箭,軟綿綿的呢……”
荀湛后知后覺地輕笑一聲,自己還以為楊洪失手了,想著通過裝死來放松睢遠的警惕。
原本計劃著等到睢遠近身的時候,再將其擒下,沒想到,睢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傷害自己。
“看樣子我是誤會他了,要不,今晚我們混進羽陽城去找他喝一頓?”
“算了,既然我們明面上已經(jīng)是敵人,還是不要授人以柄了?!?p> 丁敢搖了搖頭:
“而且,他做出的犧牲,可遠不止這些?!?p> “睢海潮的孫子,在當(dāng)今的大吳,可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p> 所有人都知道,睢海潮是大吳的首勛,也知道睢海潮之死絕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但十幾年過去,睢海潮的舊部早就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清算的清算,在整個大吳上下,都不會留下什么余蔭。
睢遠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僅得不到驃騎遺孤的福澤,反而會招致吳國朝廷不死不休的圍剿!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吳國朝廷和睢遠,只能留下一個。
任何聰明人,都不會在立足未穩(wěn)的時候,將這顆重磅炸彈提前引爆,除了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不會有任何作用,何況是睢遠。
“所以阿遠暴露自己的身份,是想告訴朝廷,無論如何他都會反,不僅跟朝廷不死不休,包括與身為朝廷屬官的我們,也是不共戴天?!?p> “這樣,朝廷就不會找我們麻煩了?”
“是啊……”
丁敢越想越是敬佩睢遠的果決:
“相反,朝廷會更加重用我們,作為討伐睢遠的先鋒!”
“睢遠是拿自己,洗刷了帶給我們所有的不利!”
“我不會讓他一個人的……”
望著羽陽城的方向,荀湛暗暗捏緊了拳頭。
……
廊灣鎮(zhèn),鎮(zhèn)長府衙。
荀老爺子坐在主位,有些乏力地瞇著眼睛,花白的須發(fā)不知不覺已經(jīng)變成了滿頭的銀色,連身形也漸漸變得枯槁起來。
在當(dāng)今的大吳,常人的壽命基本在五十出頭,能活到六十歲就已經(jīng)是長壽了。
而荀老爺子,已經(jīng)七十有六,即便強撐著不怒自威的做派,也掩蓋不了肉眼可見的衰頹。
“沒想到睢遠居然是驃騎將軍的后代,沒想到啊……”
荀老爺子的眼神仿佛穿過了二十余年的漫長歲月,回到了當(dāng)年那段意氣風(fēng)發(fā)的日子:
“想當(dāng)年,南擊越寇的時候,我還曾經(jīng)在驃騎將軍麾下聽調(diào),一轉(zhuǎn)眼,他的孫子都這么大了……”
“也好!”
輕輕敲擊著案牘,荀老爺子仿佛已經(jīng)接受了睢遠的叛離:
“既然他還惦記著你們之間的情義,那么這個人我也不用殺了。”
“殺誰?”
“一個蜻蛉衛(wèi)的探子,沒想到,我一手培養(yǎng)的勢力,反而盯上了我自己……”
揮了揮手,如狼似虎的軍士將一個柔弱的身影擲在堂下。
“湛兒,你們以后就通過這個人跟睢遠聯(lián)絡(luò)好了……”
“老了,老了,以后的事情,你們年輕人要多做主……”
荀湛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影有些熟悉,待那人哆哆嗦嗦地抬起頭,荀湛不禁瞳孔微縮:
“霖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