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游患者

　　一場家宴，賓主盡歡。

　　三老爺三夫人回到提名院，去寧鈺房間轉(zhuǎn)了圈，交代知滿知意好生照顧。

　　出得門來，三老爺霸氣的將三夫人扛回屋，定制款大號浴桶搬進來，鴛鴦共浴安排上。

　　“夫人，你幫我搓一下背溝溝?！?p>　　“讓你鍛煉你?；?，連個背溝溝都要旁人幫，”三夫人撈過搓澡帕，一帕子甩在三老爺胸膛上，“趴下?！?p>　　“誒！夫人真好?！?p>　　啵！三老爺迅速襲擊了下三夫人的唇角，美滋滋趴到浴桶沿兒。

　　“吱——”

　　門開了。

　　不是吩咐下人去睡，明早再倒洗澡水嗎？

　　賣苦力搓背的三夫人和心猿意馬的三老爺大驚，同時降低身子，雙手搭在浴桶沿，謹(jǐn)慎的露出眼睛查看。

　　然后看到他們的寶貝閨女，披頭散發(fā)，雙目空洞無神，抱著圓枕，連鞋襪都沒穿。

　　慢吞吞，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在床前停住，半垂著頭。

　　什么情況？

　　四目相對，夫妻倆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夜游。”三老爺伸手在閨女眼前晃了晃…穿了衣服的。

　　“不能強行叫醒夜游之人?！比蛉藬蒯斀罔F道。

　　夜游這種事，在夫人圈里可是熱門話題，城西王員外的小妾，張氏武館大弟子，菜市場第二家賣豆腐的小兒媳婦……太多了，不勝枚舉，全都有夜游的毛病，且癥狀不一。

　　“我們引她回房，夫人你牽左手，我牽右手。”三老爺心中隱隱有個擔(dān)憂。

　　“不成，沒看她抱著枕頭嗎？引回去還會來。”

　　聽三夫人如是說，三老爺心口一緊，不好的預(yù)感加深，真想將這個礙事兒的小崽子扔出去。

　　“聽說有的人突然遭遇大變故會生出夜游癥，閨女從前好好的，一定是在望京的時候……可憐的孩子……我決定了，從今晚開始，我要陪閨女一起睡，直到痊愈?！?p>　　聞言，幾個月不得紓解的三老爺心碎，委屈道：“夫人，那我呢？”

　　“你？”三夫人恍然大悟，“一家三口老睡一張床委實不像話，你隨便找間屋子先對付一宿，明兒我搬到閨女屋睡，你再回來。”

　　他需要的是床嗎？他需要的是夫人！三老爺欲哭無淚，必須再茍延殘喘爭取一下，“夫人……”

　　“哐！”

　　門關(guān)上了。

　　三老爺?shù)皖^看了看懷里的枕頭，又抬頭望了望高懸的圓月，絕望的辛酸淚奔流到眼眶……

　　聚寶院，大房居住的院子。

　　柳心躺在床上夢魘不斷……

　　“啪！”

　　“你個小賤貨，賤胚子，和你娘一樣水性楊花！可憐我兒啊，你死得好慘，死不瞑目……來人，把這個小賤貨拉出去，不是喜歡勾引男人嗎，把她給我拉到軍中去……”

　　靈堂之上，一臉兇惡相貌的老婦人肝腸寸斷，被罵小賤貨的小姑娘披麻戴伏跪在蒲團上，瘦小的肩膀抖如篩糠。

　　爹死了。

　　死在青樓。

　　祖母說是娘害死爹，娘跑了，祖母要送她去做軍妓……

　　“不要！”

　　昏睡中的柳心渾身一震，猛然驚醒，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粗氣。

　　“不要？”

　　濃重的酒氣，嗓音陰沉暗啞鉆入耳中，隨之耳垂被咬住細(xì)細(xì)磋磨…很痛，黑夜中，柳心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頃刻，耳垂放松，刺痛減輕，男人的嗓音愈加陰翳冰冷，“不要男人，還是不要我？”

　　柳心不敢說話，說什么都是錯。

　　“說話！”男人耐心耗盡，修長的手指幾乎將細(xì)長的脖子整個握住。

　　手指收縮，窒息感撲面而來，柳心雙手抓住男人堅硬如鐵的手腕，汗毛倒豎，“咳咳…大哥哥，不要……”

　　“這么說是不要我了？”

　　徐寧炆逆鱗被觸，宛如一頭蓄勢的餓狼，“那你要誰，趙修嗎？憑你也配？”

　　柳心周身僵硬，止不住戰(zhàn)栗。

　　“我沒有……唔……”

　　錦被掀開，整個人一百八十度翻轉(zhuǎn)，下巴被一只強橫的大手掐住，被迫以俯臥的姿勢朝后仰頭，口腔充斥野蠻原始的氣息，淹沒蒼白的辯解……

　　徐寧炆披著月光來，披著月光離開。

　　門敞著，夜風(fēng)將月光吹進房中，柳心雙手抱膝，低低抽泣。

　　“小姐，”丫鬟放輕腳步進來，掩門點燈，拉過錦被將一絲不掛的柳心裹住，心疼的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跡，“小姐，可憐的小姐，嗚嗚……”

　　柳心抬起朦朧淚眼。

　　“小吟，為什么我不姓徐？如果我是徐心，不是柳心，他一定不會如此對我……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他這般恨我，折磨我，為什么……”

　　隔日一早，六小姐生病的消息不脛而走。

　　黃朝在夢中被徐壯提溜到聚寶院，頂著一群人的注目禮走向床榻。

　　桃腮杏眼、芙蓉如面，弱柳扶風(fēng)、病態(tài)盈盈，直叫人一顆心不自覺軟成繞指柔。

　　“有勞黃神醫(yī)?！绷目吭诖差^，纖白柔荑軟塌塌擱在脈枕上，覆蓋一塊白娟。

　　好軟、好柔。

　　聲音也好聽…第一印象很重要，容他梳理一下措辭。

　　黃朝思量好引起病美人注意的說辭，白眉微動，余光驟然瞥見目光炯炯的寧鈺。

　　……還是算了吧，命和飯票比較要緊。

　　“鈺哥兒于我有恩，六小姐且放寬心，待我請完脈，定能藥到病除?！?p>　　“嗯?！绷奈⑿?，乖巧柔順。

　　隔著白娟，搭手號脈……

　　脈搏很慢，力道薄弱，果然很虛弱。

　　哪些原因會導(dǎo)致心律不齊呢？

　　心功能不全，低血壓，貧血，低血糖……理論知識電流般從腦子里流過，積郁成疾…吹風(fēng)著涼…受到驚嚇…哎呀呀，到底是哪種？

　　中醫(yī)一道，不僅是技術(shù)活兒，更是經(jīng)驗活兒，接管原主記憶，理論上他已經(jīng)學(xué)會，實際上——

　　技術(shù)經(jīng)驗雙零蛋，會看病才有鬼咧。

　　徐寧鈺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屋里分明站著兩個大夫，還把他叫來。

　　裝作深思的樣子，視線無意中掃過……

　　等等…以他安慰過上百位紅顏知己的經(jīng)驗來說：

　　這位六小姐下頜類似手指印的暗痕…雖然涂了厚厚一層粉，細(xì)看還是很明顯…剛才他還暗暗驚奇這位六小姐生的嬌弱，雙唇卻很豐腴，殷紅如血，卻忽略了她是一個病人。

　　病人，嘴唇紅腫，手指印，眼角微醺，脖子也不對勁兒……

　　艸，有錢人果然會玩！

　　是哪個禽獸（禽獸徐寧炆在倉庫打了個兩個噴嚏），這么好看的小姐姐，水一樣嬌柔，不好好愛護，把人家嚇成這樣……好嫉妒…氣煞某也！

　　對方必是這位六小姐熟識之人，才會替對方隱瞞。

　　既如此……

　　“六小姐近來可是夢魘纏身，夜不能寐？”

　　“小姐昨夜做了一宿噩夢?！绷牡难诀咛嬷髯踊卮?。

　　“是了…正值春夏換季，白日悶熱、夜里寒涼，加之先前連日大雨空氣潮濕，濕氣上涌侵入肺腑，六小姐沉郁淤積比常人更易夢魘。盜夢驚寒，長期積累的郁結(jié)噴涌襲來，這才一夜病倒?！?p>　　腦細(xì)胞飛速運轉(zhuǎn)，黃朝努力搜索原主腦中關(guān)于抑郁癥、驚悸的治療方案。

　　寧鈺看向屋里另外兩位大夫……

　　三人診斷結(jié)果一樣，不過六姐姐常年纏綿病榻不是什么隱秘，動動腦子不難猜到。

　　藥到病除，才能真正試出這個冒牌的本事。

　　“三位大夫醫(yī)術(shù)超群，難得聚攏，不如每人開具一道藥方，你們?nèi)嘶ピu，既能取長補短，也不失為一樁美談?！?p>　　還想試探呢…黃朝腹誹，當(dāng)下允諾，“吾以為甚好，兩位覺得呢？”

　　另外兩人也同意。

　　最后三人一致認(rèn)同黃朝的方子最優(yōu)，里表兼顧，用藥溫和，極適合體弱虛寒之人服用。

　　黃朝心安理得接受兩位同行的奉承，狀似無意瞥了眼寧鈺。

　　治療郁結(jié)成病的藥方，原主腦子里有二十多張，取原主最常用的一張，就算不能十分對癥，也能對上七八分。

　　小小書呆子，還想跟他斗？呵呵！

　　從聚寶院出來，黃朝一路跟到提名院。

　　“……鈺哥兒，當(dāng)初是我見識淺薄，沒有認(rèn)識到錢票子的重要性，我要的也不多，看一次診半兩銀子，賣藥方也成——”

　　“公子?！毙靿延蟻恚S朝不得不閉嘴。

　　“如何？”

　　徐壯遞過來兩張信封，“說是足以以假亂真?！?p>　　“不過是給師出有名尋個依托，真不真的倒沒什么要緊，有這樣?xùn)|西就成。”寧鈺打開信封，拿出信封里的東西。

　　一張告身，一張介紹信。

　　“這是什么？”黃朝歪頭瞅了瞅，字兒都認(rèn)得，合在一起不認(rèn)得。

　　“好東西?！睂庘晫⑽臅b回信封，大步跨進門檻，“走，當(dāng)官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