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新神登基
起初教會頒布的新秩序很適度,他們鼓勵曾犯下罪行的人懺悔,并取消了許多苛捐雜稅,這些做法讓奧菲利亞得到了蘭斯民眾的支持。而后,少數(shù)人察覺到了某種危險,一個關于圣女并非人類的謠言開始傳播,因為她總是煽動民眾的仇恨,讓他們做出最無情的審判。很快,懼怕她的貴族便不敢發(fā)聲了,就連他們私下舉辦的聚會,都不敢大張旗鼓地籌備昂貴的肉食和名酒了。
有了肥沃土壤的滋養(yǎng),教會的力量、體型和野心每日都在不斷膨脹。極權統(tǒng)治的戰(zhàn)爭從未間斷,每一天都有人能看到罪犯的尸體被掛在王宮門前,殘缺不全。原先多如牛毛的地下幫派失去了貴族的庇護,在他們的領袖慘死后被迫解散。擁有特權的黑心商人被直接處決,他們昧著良心賺來的每一筆不義之財都被用來購買谷物和衣物,分到即使免除了多數(shù)稅務依然窮困潦倒的民眾手中。斯托姆·蘭斯的人們領著救濟,看著城市里的罪惡越來越少,也在有圣佑軍撐腰的情況下自發(fā)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狩獵活動。無數(shù)憤怒的男人舉著木棒和草叉拼湊成的十字架,到處尋找可能藏在角落里的罪犯。卑微的妓女和盜賊成群結隊地逃離王都,因為那里的主人號召每個人都行動起來,帶回惡人的頭顱。整整三天三夜的搜捕后,幾乎所有人都空手而歸,因為這座城市的平民區(qū)已經(jīng)完全不存在任何罪惡了。而此時奧菲利亞巧妙的暗示讓沮喪的民眾們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那些躲藏在莊園中的大罪人。這些所謂的貴族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躲在他們堆滿金幣的罪惡堡壘中,由全副武裝的私人護衛(wèi)保護。貴族們正處于風暴中心,他們早就不敢再對那些身份低微的賤民頤指氣使,以滿足他們墮落的愿望了。奧菲利亞清楚,有些事她必須得以其他人的名義來做,而她要在清理頑固貴族的同時,努力把損失降低到最低程度。這不是正義之事,但奧菲利亞還是調(diào)動了一些守夜者,讓他們在民眾沖進受害者的莊園前,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他們的護衛(wèi)。
唯一讓她有些為難的是,勞倫斯的父親盧修斯,也是反對派之一。從他一直拒絕遵守教會的法令,并當眾詛咒奧菲利亞不得好死的時候起,亞當·盧修斯就該死了,只是奧菲利亞有意向勞倫斯示好,所以才一再延后了他的死期。
直到兩天前,偏執(zhí)又抑郁的盧修斯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他向南方獨立貴族的使者允諾,會想辦法幫助弗蕾雅長公主逃出王都。要知道血統(tǒng)純正的王室成員是教會從蘭斯獲得合法統(tǒng)治權的唯一道具(至少短時間內(nèi)如此),所以奧菲利亞才不得不重新考慮起亞當家族是否該出現(xiàn)在清算名單之列。
盧修斯得寸進尺的行為讓大主教們怒不可遏,他們勸奧菲利亞盡快作出決定,不要受她和勞倫斯的私人關系影響。奧菲利亞最終簽署了處決命令,并冷漠地叮囑守夜者,務必保證不留活口。不管是傭人,還是遠房親戚,或是孩童,一律趕盡殺絕。
當天夜里,亞當家血流成河,全族共二百一十六人葬身火海。次日凌晨,蓄謀已久的民眾涌入各個目標的莊園,開始了比他們前任主人更為殘忍的迫害與掠奪。在為期五天的屠戮中,原本是鞋匠、農(nóng)夫、苦力的王都民眾,搖身變成了殘暴的野蠻人:大量女性貴族被強暴,許多受害者被剝光衣服肢解。三位長期欺壓民眾的官員被敲掉牙齒,砍去手腳,憤怒的民眾強迫他們吞下至親的眼球與手指,然后將他們綁在十字架上燒死。第二輪狩獵活動過后,政治斗爭快速沉寂,剩下的貴族們談虎色變。他們對同僚真正的死因心知肚明,為了生存,只好以不同以往的謙遜與熱情態(tài)度接受了教會的新秩序。除掉了反對者,教會很快就贏得了所有人的支持。此后,奧菲利亞便很少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了,而她身邊的親信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幫助蘭斯人民做好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zhàn)。
“如果被迫開戰(zhàn),我們在兵力上沒有任何優(yōu)勢,”一位大主教咬牙切齒地對奧菲利亞吼道:“而且蘭斯的新兵素質(zhì)很差,一旦塞連人開始攻城,他們根本就是螳臂當車。我這么說都是嘴下留情了,你根本不知道…”
“焦土?!眾W菲利亞將一縷發(fā)絲順到耳后,繼續(xù)說道:“萬不得已時,我們的戰(zhàn)士會守住克里亞諾堡壘,將北部的村鎮(zhèn)全部燒掉,這樣失去根據(jù)地的塞連人就只能先攻破要塞,建立補給線后才能繼續(xù)推進了。這會拖住他們至少半年的時間。”
奧菲利亞坐在王座上,低頭寫著一封信。陽光猶如一條沉重的金鏈,拴在她的腰間,將她固定在王座上。大主教的眼睛被凝神熏香刺得難受,只能瞇著眼,盡量平息著心中的不悅。
“那南方獨立的貴族們呢?還有蘭斯其他行省,如果不盡快穩(wěn)定局勢,他們加入那些叛黨只是時間問題。”
“不足為慮?!眾W菲利亞終于寫完了信,嘆著氣活動了一下腦袋。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大主教一眼,“我擔心的只有奧蘭多公爵。假如要與他開戰(zhàn),那我便需要更多時間來積蓄力量?!?p> “你怎么敢…主不會允許你肆意妄為的!我們也不可能…”
奧菲利亞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些猙獰,讓大主教下意識退了一步。
“你們算什么東西?一群被金錢腐化,為權力折腰的掠奪者、謀殺犯。”她充滿惡意的低語如輕盈掠過深淵的冬風,凜冽刺骨。她的眼中是一個毫無生氣的世界與燃燒的天空,“凡人,告訴我,你選擇這里成為你的葬身之地,是嗎?”
大主教沒有回答,他的心臟正在痛苦地跳動著。寒冷讓他四肢僵硬,可這寒冷怎么能強烈得燃燒起來?他不敢回頭,因為他聽到了利刃在空氣中發(fā)出的顫抖嘶鳴。劊子手,不管他們是誰,只要奧菲利亞略有表示,他的腦袋很快就會被掛在王宮外,提醒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提要求是要付出代價的。
老鼠和蛆蟲總能活下來,并非因為它們只擁有驚人的繁殖能力。
“不,我的女主人?!贝笾鹘坦蚍诘厣?,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女主人,是的,請寬恕我的冒犯…女主人,我愿意追隨您的意志…”
這種順從并不值得稱贊,但也可恥地恰到好處。像他這種懂得下跪的聰明人在任何地方都比大多數(shù)人活得久。
但大主教心里還是有些悲哀,一手被他們扶持上位的棋子失去了控制,變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嗜血怪物,這種事對誰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
“那就好,把這封信送到裁判所去。”
大主教抬頭望向奧菲利亞,她正以一種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玩味表情俯視著他。奇怪的是,她眼中似乎有一種希望,一種與滿足相近的倦意。
他試圖站起來,去接奧菲利亞手上的信,但奧菲利亞不滿的哼聲讓他又機靈地跪了下去。
“我什么時候允許你起來了?”
無休止的睥睨讓他感到痛苦,但他還是跪在地上,向前緩慢地爬行著。他還活著,像老鼠一樣活了下來,聽著背后的輕笑與劍刃入鞘的響聲,他無比謙卑地從奧菲利亞手上接過了信件。
“起來吧,銘記這份恐懼,并用它告誡自己,不要犯錯?!眾W菲利亞從王座上起身,微笑著提醒道:“對了,你應該是最后一個知道消息的大主教了。就在昨晚,圣座安然辭世,我被推舉為新教皇了。好好做你分內(nèi)的事,我會考慮將你的名字劃入樞機主教名單中的?!?p>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精神崩潰了,毫無顧忌地道出了這個在他腦子里縈繞了好久的問題。
“為什么,這算是什么問題?”
“回答我!為什么?”他突然咆哮起來,瞪著血紅的眼睛質(zhì)問道:“我們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格里高利圣座那么信任你,待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而你…”
“管好你的嘴,圣座只是年事已高才蒙受主的召喚而已。”她冷靜地微笑著,“而你還活著,凡人,只是因為神圣的事業(yè)尚未完成?,F(xiàn)在,你的存在歸我。看著我,然后好好想想你面對的是誰,以及你在侍奉誰?!?p> 教皇不是世襲的,只有在一位教皇臨終時,宗主教們才會票選出一位新的教皇。奧菲利亞沒有說謊,因為深淵中沒有謊言,人們所說的謊言都是深淵中的真理。
奧菲利亞的上位,只是命運剛剛顯露出它最多變無情的一角而已。